第184頁
盼朝跪下行禮時看到了地面上映出的自己,凝重的眼睛,微蹙的眉毛,他眨了眨眼睛,一霎那間仿佛和齡出現在眼前。
——「哥哥,你會把這件事告訴旁人麼?」
他當時答應不說出去的,盼朝眉頭更緊幾分,隨即,他想到自己將要做的事,心中愈發沉甸甸,但毫無悔意。
太子和他卻是截然不同的狀態,他起初是訝然,到這會兒都好幾日了,已經完全接受,並且趁著權泊熹奉旨送淳則帝姬離京的時間裡暗中調查一番,發現寧王所言不虛,且這話是阿淳親口告訴寧王的,本身就足以叫人信服了。
盼朝為了極力撇清妹妹和權泊熹這前朝餘孽的關係,在太子跟前敘述時將和齡描述成了主動告密的角色,似乎宮裡宮外傳言她和權泊熹在一道兒都只是她為了弄清楚權泊熹的身份而作出的犧牲。
御案後之後,純乾帝執著茶蓋兒,慢條斯理地吹了吹茶麵上的浮沫,「宮門都快落鑰了,朝兒這時候進宮來倒叫父皇疑惑。昀兒,究竟怎麼回事,你是兄長,你來告訴朕。」皇帝看向太子,忽然又抬抬手,「等等,讓朕猜猜,你們要說的這一宗事兒,是否同權泊熹有關?」
太子的驚詫全寫在臉上,「父皇是如何得知?」
盼朝也是不解,他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這糊塗父皇能提前瞧出什麼苗頭防範著權泊熹,而妹妹就更不可能把這事透露給父皇知道了。
皇帝撫掌而笑,「你們不妨等等,朕先說個事兒叫你們知道,瞧瞧是否可行,也算是給你們妹妹做做參謀了。」他朝柑橘公公使眼色,後者會意,便笑眯眯轉向兩位殿下道:「是一樁喜事兒,皇上有意將淳則帝姬許配給權大人,就這一兩日內昭告天下———」
「萬萬不能!」
太子一聽急忙跪下,「還請父皇三思,兒臣此番前來正是有關於權泊熹身世之事要稟明,阿淳萬萬不能嫁給他。」
柑橘公公臉上笑意還未盡,猛地被太子打岔嚇得一縮脖子,只管拿眼神瞧主子。
皇上到底是皇上,眉峰只是微皺,道:「哦?」擺出了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臉色不及底下二人凝重,卻也露出幾分寶相莊嚴來,「權泊熹的身世,竟有隱秘不成麼?
太子和盼朝交換了一下眼色,答道:「確實。」
******
一個月後。
檻窗外一株原本瞧著枝繁葉茂的大樹仿佛一夕之間葉子全掉光了,兩三個宮婢拿著掃帚圍在大樹下,樹葉發出暗啞的低吟,被掃起來堆疊在一處。
這個月入了冬,天氣一下子冷得讓人驚心,安儂搓了搓手站在滴水下看宮人掃落葉,不時拿眼往屋子裡張望。
不多時,小福子端著熱氣騰騰的燕窩粥走過來,他用手肘碰碰她,「殿下這會子在做什麼,還在練字麼?」
安儂點了點頭,屋檐在她秀淨的臉上罩下一層陰影,她接過漆盤轉身走了幾步,突的掉過頭道:「噯你說,殿下要是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樣?」
小福子心有餘悸,偽裝出來的和平輕易就碎了,「噓!皇上下旨不讓宮人私下議論那件事,你活膩味了!」
「我有指名道姓不曾?闔宮都知道了,就瞞著咱們帝姬呢,這都一個月了,那詔獄是什麼地方?等帝姬知道也晚了,不定怎麼淌眼抹淚兒呢。」
安儂是姑娘家,心思比小福子細膩是理所當然的。
她心情還不好呢,權大人遭殃,連帶著篤清也生死未卜,連打探都沒有門路。
皇上還下旨不叫人讓帝姬知道權泊熹被關進詔獄撤職查辦的事兒,每回帝姬問起來,她都只能說權大人是往京外辦差去了。
眼下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轉眼這都一整個月了,帝姬都還被蒙在鼓裡,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想起這個她眼皮就跳得根本停不下來。
「你 小聲點兒,怕人聽不見麼,」小福子東張西望,就怕帝姬突然出現在身後,壓低聲音道:「不都說揭露權泊熹前朝皇太孫身份這事兒得歸功於咱們帝姬嗎,沒準兒帝 姬即便知曉了也不會難過,你真以為你是帝姬了,就曉得她在想什麼。我瞧著,皇上不讓咱們私底下嚼舌頭是怕節外生枝,畢竟能少一事是一事。」
「但願如此了。」
怕燕窩粥涼了不好吃,安儂趕忙兒端著漆盤跨過門檻進屋。
和 齡坐在一掛水晶珠簾後寫大字,姣美的側頰在珠簾後若影若現,聽見動靜她擰了擰眉,放下毛筆道:「你適才在跟誰說話,嘰嘰喳喳的煩不煩,我說過多少回了我寫 字的時候不要打擾我,聽不懂人話是怎麼的。」她把那張歪歪扭扭的紙比給安儂看,滿臉都是嫌棄,「你瞅瞅!害我寫得不專心,這樣丑。」
沒有人打攪不一樣丑麼… …
安儂連連賠不是,她現在把帝姬當孩子哄,只要帝姬不問起權大人就謝天謝地了,隨她怎樣發作都不是問題。
「您都寫了一上午了,好歹休息會兒,用點粥吧。」安儂把碗遞在和齡手裡,和齡拿起調羹攪了攪,興致缺缺,眼睛瞟向窗外那株光禿禿的大樹,看它的眼神像看著掉光了牙的癟嘴老太太。
「咚」的一聲,她把碗放在紫檀木桌上,「我叫你去打聽權大人回來不曾,你可聽到消息了麼?」以為她是好脾性,竟越性兒懶怠起來,實在可惡。
窗外「唰唰唰」的掃葉聲不絕於耳,安儂臉色變來變去,她其實一點兒也不想騙帝姬,可聖上旨意她哪裡敢違背呢,只好照著先時的話惶恐地回道:「權大人奉命出城辦差去了,一…一時半會兒難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