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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揪住了她的領子,粗魯地拎得她腳尖半點著地,脖子卡得難受。
這樣一張似乎只在近來睡夢裡頻頻出現的輪廓,眼下卻猝不及防衝進現實里。
皇帝毫無準備,她的容光漲滿他眼帘,他骨節收得更緊,語意森寒切齒,「… …告訴朕,你究竟是誰?」
☆、靜夜燃
她是姑娘家,如何會同皇帝一般高。
此時強行被純乾帝揪著脖領子高高拽起來,幾乎與他平視———
那道冷冽中夾纏著明晦不清的男人視線與和齡被向上提起的領口一齊卡住了她的脖頸,和齡覺得呼吸不順暢,努力踮著腳尖在地上磨著。
「朕說話你沒有聽見麼?」
皇帝手上力道不減,和齡憋得臉都紅了,她想回答啊,她是宮婢罷了,還能是誰?但皇上就這麼拽住了她的衣領她還怎麼說話,呼吸益發的困難,簡直快要窒息過去。
情急之中和齡把手胡亂一抓,扣在了皇帝腰間的玉蟒帶上,借著力,這才緩過一口氣來。
可是說點什麼呢?今兒她橫是死定了,謀害皇嗣啊,這是誅連九族的大罪…!
不過還好,她沒有九族可以讓皇上誅殺,唯有一個哥哥。
他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除了泊熹。
皇上剛兒說了,她要是把因何戴著鳳仙花前來答得叫他滿意,就會賞她一個全屍。終究要死的,她突然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只是…皇上卻為何突然變得這般古怪?
這樣的眼神,她確定自己曾在太子眼裡見到過,可比較起來,顯見的眼前這雙幽閉深沉的眸子更為深刻,深刻到好似一把銳冽的刀,劃破了她的臉,正注視著另一個人。
和齡情不自禁一抖,皇帝卻把視線下移落在了這小宮女扣在自己玉蟒帶的指尖上。
他大反常態全無動怒跡象,反倒凝視著她圓潤瑩白的指甲,覷著那指甲蓋兒上淺淺一層粉白的暈。
依稀恍惚了,記憶開了道口子,想起一些很久沒有再想起的事。
淳則帝姬幼年時候索求她父皇抱抱,總是耍無賴似的,要麼抱住了父皇的大腿,要麼踮著腳尖去抓他的腰帶。
她人小,壓根兒沒有什麼大力道,那時候純乾帝便總是不禁意低了下巴,瞧見女兒瑩白粉嫩的指甲尖尖… …長臂一伸將軟乎乎的女兒撈入懷中。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皇帝回過神來,驀地鬆開了她的襟口。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粗魯,他朝她深看一眼,瞧見她低著臉,衣領處突兀地皺皺巴巴拱起來,像張被揉糙拋棄的廢紙。
泊熹的視線這時才從正中二人身上移開,而蕭皇后卻看過來,他微微提了提唇角,皇后卻不及他的淡定,她從始至終瞧見的都只是皇上的後背,皇上臉上的表情變化她是一點兒也觀察不到。
蕭皇后不免提心弔膽,心說這不是親生的女兒麼,適才怎麼還把人揪起來了?有這麼難辨認?連她自己都在初次見到這丫頭時驚訝得不行,後來想了想才懷疑到那上頭,按說,皇帝他該比她認得快才是,又有錦衣衛方面查證的消息… …
神天菩薩,總不能出錯兒了吧?!
樊貴妃攥緊了手指,不錯眼把皇上和和齡看著,沒來由的,呼吸有些發緊,再去看皇后,她亦是繃緊著麵皮,眼球低低地左右轉動,眉頭半皺,竟不知在尋思個什麼…?
殿中各人懷著各人不同的心思,皇后和樊貴妃都這般了,更甭提底下那一些個妃嬪宮人。這當中甚是有一些兒積年的深宮老嬤,眼睛毒心思敏,飛快地同皇帝生出了同樣的結論。
暗自驚心。
一時偌大的殿中無一人敢吱聲兒,和齡忍不住撫平自己領口,她做出這動作後才發覺旁人的視線都匯聚在自己身上,而室內極為靜謐,眾人都被施了定身咒,殿外響起樹葉被晚風撩撥的微弱「啪嗒」聲,反常而清晰地傳入耳廓。
「來———來人!」
樊貴妃突然被踩了尾巴似的驚叫一聲,打破了現場詭異的靜寂,她和皇上相處多年,方才猛然瞧清明了,合著皇上沒有將這丫頭納入後宮的打算是不假,他是把她當作女兒了!
樊貴妃恃寵生嬌不是一日兩日,她如今早已不在「嬌」上原地踏步,簡直是霸道了,皇帝還在當中立著呢,皇后也在,帝後都沒吱聲,豈有她發號施令的權利。
她卻捏緊拳頭,聲音從喉嚨口充溢而出,「來人,把這蓄意謀害皇嗣的賤婢拖出去———!」
景仁宮是她的地盤,聽到貴妃娘娘的命令,侍立著的太監都傻了。
娘娘的話不能不聽,可皇上這不還沒說話呢,這…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蕭皇后笑了笑,沉聲喝道:「貴妃娘娘好大的氣派,誰給你的權利叫將人拖出去的?」
和齡是她的人,皇上要懲處坤寧宮的宮女也要顧念她的面子,究竟怎麼樣還是未知,如何輪得到樊氏在這兒跳腳?怕是也意識到了吧,呵,晚了…!
那一回下雨天是樊氏最大的機會,可喜,自己身邊人反應快,後來及時將和齡打景仁宮帶回了坤寧宮,否則自己連和齡的面兒也不會注意到,更沒有今兒這一出。
樊貴妃指尖顫抖眼神發狠瞅著底下人。那些個太監雖說摸不准皇上的意思,然而想到往日裡娘娘的意思總能代表皇上旨意的,便咬咬牙,擼了袖管上前要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