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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熹吃完,和齡帶他到後院裡井邊洗手。她早瞧出來了,他就是個怪胎,洗手要洗三遍,衣服穿得一絲不苟,平和眉目的表象下掩著一顆猜疑冷漠的心。
他這脾性,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走進他的心裡。
和齡還有事要忙,不能一直陪著泊熹,她看他洗手洗個沒完,就逕自到前頭大堂里去了。才進去就覺著不對勁,那些住在樓上的番子們不知何時全下來了,烏泱泱坐了大半個大堂,佩刀脫了刀鞘明晃晃插|在桌面上,冷光閃閃,直戳進人眼窩子裡。
銀寶心驚膽戰,她素來是個小膽兒,吃不住那幫番役盤問幾句便跌坐在地上摔了個老太太鑽被窩。
和齡是傻大膽,她衝過去拉起銀寶,轉臉朝凶煞的番役們賠不是,和和氣氣地道:「各位官爺勿動氣,您要點什麼只管開口,但凡我們店裡有的一準兒都給您們送來,我們是微末之人,不值得您費心思計較——」
一面說一面把銀寶往廚下趕,叫她別磨蹭快上酒上肉,銀寶提著裙角歪歪扭扭跑下去拿酒了,和齡鬆了口氣,不妨一隻手臂斜里拉住她。
她看到一張刀疤遍布的臉孔,那人粗聲粗氣道:「有件事兒想掃聽掃聽,不知近來可有古怪可疑之人來貴店投宿?」
和齡不願和他們夾纏,心說可疑古怪的不就是你們麼?你們不來天下太平。她搖頭說沒有,搖頭的當口不期然想起了泊熹,心裡一唬,再看向那群番役時眼神就沒那麼敞亮無懼了。
幸好東廠番役們沒往心裡去,只道是店裡夥計膽兒小畏事。恰巧金寶銀寶這時把酒肉全上上來了,那群番役便圍坐著吃吃喝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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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黃沙漫漫,馬廄里響鼻震天,和齡走出去一看,但見客棧前也有番役在行走,他們繞著客棧四處打量察看,一看就是在找人。
她心裡慌起來,低頭匆匆往後院走,等到了後院,沒成想本該在水井邊低著下巴偏執洗手的人已不在了。
和齡鬼使神差地從後門出去,繞到北邊沙地上,那裡也有三三兩兩的番役,她估摸著這些人就是來抓泊熹的,可是他去哪兒了呢?沙漠裡這麼危險,一個弄不好是要迷路喪命的,他沒帶水,且他的傷勢也叫她擔憂… …
正愁著,脖子上卻傳來一股凜冽的涼氣,來人壓著嗓子低低喝道:「別出聲!」
和齡身體一頓,須臾認出來是泊熹的聲音,很奇怪,她一點兒都不害怕,反倒欣喜地轉眸看他,「你還在呀——」
他的刀尖隨著她脖頸的移動小心地偏移,竟像是怕傷著她。
泊熹面上表情卻很兇惡,眸子裡浮動著隱隱綽綽的寒光,圈在她腰際的手也越收越緊,「安靜!」他手上用力半是抱著的把她往角落裡拖帶,咻咻的鼻息拂到她的耳廓,引起一陣陣細密的癢。
和齡起初還沒什麼感覺,漸漸的臉上卻暈紅了。他神情戒備看著不遠處幾個東廠番子,她卻羞臊起來,僵直了身子一動不動。
等兩人鬆弛下來,泊熹好像才發現這樣親密的姿勢有欠妥當。
然而他怕和齡一羅唣把人引過來,正進退兩難之際,忽聽她依在他胸前小聲地咕噥,「你輕一點,我的腰是肉做的又不是石頭磚頭… …你這樣我多難受啊。」
泊熹聞言大不自在,他收起抵在她脖子上的短刀,低頭覷她。
她正仰著臉,晶亮的眸子裡倒映出大漠廣袤的藍天白雲,面頰上兩抹紅暈尤為明顯,卻認真地問他道:「泊熹,他們是在找你麼?」
他蹙了蹙眉,點頭,神情戒備地看向遠處。
然而按在和齡腰間的手指卻不自覺收縮幾下,指腹下女孩兒年輕柔軟的軀體經年都沒有再碰觸過。他心頭茫茫的,那雙水波瀲灩的眸子依然在注視著他,嬌軟的唇微微張著,像個旖旎的夢。
☆、浮萍聚
和齡鮮少會有尷尬的時候,不過這會兒例外。
泊熹的手不大老實,和他的嚴肅神情不相匹配,恍惚間她會以為他指尖收緊的小動作只是自己的幻覺。可是她幹嘛無端端生出這樣的幻覺啊… …
「那些番役抓你,你不逃呀?」和齡眨巴了下眼睛,神情是極為真誠的,卻突然道:「你是因為吃別人家姑娘豆腐才被追殺通緝的麼,就是俗稱的採花大盜。我們這一片也有過幾個,老實說,論起相貌來你拔尖兒了,所以我昨兒誇你生得好,句句肺腑之言,絕沒有唐突你的意思。」
她這架勢似乎是要和他拉家常了,語聲慢慢的,這樣艱險躲藏的境地也沒有叫她露怯,果然是黑店裡的夥計,不能以看一般姑娘的眼光那樣看她。
泊熹鬆開和齡,他對她說自己是採花大盜倒是不置可否,常年行走在御前的人,見慣大風大浪,她這點話即便與他的真實情況差之千里也不能叫他露出異色。
他眼下也沒有解釋的心思。
「我去解決他們。」他低了下巴睇她一眼,一瞬間墨色的髮絲被風撩起,襯著碧天如洗,仿佛氤氳在清水裡的妖嬈墨痕,五官愈加清晰明烈。
和齡眼睛一眨不眨凝著他,她對美好的事物沒有抵抗力,竟像個呆子。
泊熹無暇顧及她在想什麼,攢著眉心耐心囑咐道:「別亂跑,呆在我能看見你的位置——你聽見了麼?回應我一聲。」
「喔… …好。」她想說她就站在這兒,可話音才落,那道頎長的人影卻已飛身掠到那邊幾個番役後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