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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時,老太后親自「教育」了淳則帝姬這事兒就像長了翅膀似的在宮裡傳開。
彼時泊熹正打養心殿裡出來,同太子頗為風雅地對雨閒談幾句,後來篤清給他撐著傘,臉色十分不對勁兒,仿佛猶豫著要不要說,他是怕大人因淳則帝姬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泊熹如何不了解他,慢慢就沉下了臉,直覺敏銳地道:「她怎麼了麼?」篤清只好不情願地將和齡被罰的事說了。
「罰跪,可現在這時候… …」泊熹略有沉吟。
天上下著雨,空氣里傳來潮濕清新的意味,轉頭回望養心殿,他想起皇帝已經疑心和齡和他的關係。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難道放著自己在意的人吃苦麼?
泊熹逕自接過篤清手裡的傘,吩咐他先回府,而他自己則毫不遲疑地邁步走向坤寧宮。篤清只覺不妥當,大人處理事情向來滴水不漏,帝姬這事兒他實在不該插手,淋點雨又不會死,再不濟,回頭還能博得皇帝的憐惜,大人他怎麼連這個也想不到?
天雷滾滾,烏雲壓境。
與此同時另一人恰巧也得知了消息,他的步子要比泊熹急促,未撐傘,走著走著,竟很是巧合地在一個轉角遇上了同往坤寧宮疾走的泊熹。
「顧大人,」泊熹微微抬起了傘面,語聲透過雨水清晰地傳進顧盼朝耳里,「哦,不…該稱呼您一聲殿下。」
盼朝知道妹妹不能長久淋雨的特殊體質,適才一路趕來,眼下他身上衣裳濕了泰半,冰涼的雨水順著姣好的面部弧度流進脖頸里,乍一看見權泊熹眸中驚色微露,卻揚唇笑了笑,風輕雲淡,「權大人方才在養心殿都把我的底兒抖露出去了麼?… …終於有了這一日,你如此做了,我這心反倒安了。」
「殿下大可一直安心下去,」泊熹走近幾步,含笑道:「微臣過往和您的過節———早已時過境遷不是麼?」
他顯得十分的順從,隱晦暗示顧盼朝他願意冰釋前嫌,甚至道:「殿下的目的微臣亦是清楚的,只要您願意,權某願效犬馬之勞。」
顧盼朝不信權泊熹會有這樣的好心,他嘴角笑容更重,「權大人交了我的底兒,竟不知你可有我不知道的底呢?」
他一絲破綻也不肯留給對面滿含探究的視線,不疾不徐道:「權某清清白白,殿下怕要失望了,某並無可叫人詬病之處。」這張面具戴了太久,早融化進他的骨血里,只要騙過了自己,騙別人卻有何難。
雨更大了,顧盼朝自覺沒有工夫在這兒同權泊熹夾纏,他只是忍不住好奇,已經向著宮門緊走了兩步了,卻猛然回身看向權泊熹,「———你究竟為何會選擇幫我?」
傘下的人面逐漸清晰起來。
泊熹向盼朝走近,他臉上帶著幾分自己也參不透的困惑,心下掠過一個薄弱的念頭。這念頭使他的眉眼枯木逢春般柔軟起來。
「很難理解麼?」
他一哂,腳下不停兀自向前,醇和的聲線揚進風裡,「別猜忌太多,我不過是想讓和齡高興。」
☆、雨霖鈴
雨水幾乎淋透了顧盼朝全身,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看向權泊熹的目光十分里七分納罕三分動容,又似乎只是不大確信。
停了一會兒,他道:「想讓我阿淳高興麼?真不像權大人會說的話,你對阿淳究竟存了什麼樣的心思?」
這話問出口,盼朝陡然間發現權泊熹現下同自己是一個目的,他亦是得知妹妹被罰跪故此趕來坤寧宮。若說是作戲只怕沒有這樣巧,並且在這樣第一時間裡趕到,他的行為比他接下來將出口的任何話語都更具備說服力。
泊熹肅然,傘下的面容淡淡的,要使得顧盼朝放下心防似乎只有從和齡這兒才有突破口,這算不算是陰差陽錯呢?眼下瞧著顧盼朝對他的防備心理減輕許多,泊熹心念頻轉,莞爾道:「微臣的那份心思,恐怕殿下不適宜聽到。」
有些話還是親口說與和齡知道為好。他注意到顧盼朝言語中稱呼和齡為「阿淳」,他卻不會。在泊熹心裡,淳則帝姬是姬姓皇室的一員,而和齡才是真正會屬於他的。
雨不停地下,容易叫盼朝聯想到多年前母親薨逝前的那段時日,他大約是對權泊熹對和齡的感情有了一定主觀方面的聯想和揣測,也就不那麼敵意滿滿了,提醒他道:「前頭便是坤寧宮,你不適宜進去了。」
更多的還是為和齡的名聲著想,權泊熹這麼進去救人算什麼意思,他可以不顧他自己,卻不能不顧和齡。
正好泊熹也有此意,顧盼朝出現顯見的比他更適宜,且他的身份純乾帝這會子已經知曉了,只怕等回過味兒來便要招他一見的。
泊熹作下一揖,「殿下快進去吧。」
秋雨寒,尋常人哪怕只淋上一炷香的工夫第二日也是要咳嗽吃藥的,顧盼朝想到妹妹心下一下子著急上火起來,他一撩袍子就進了坤寧宮,門上的小太監甚至都來不及看清是何人突然進去了,還道只是雨水裡自己看見的幻覺。
顧盼朝越走越是心慌意亂,他如今只有這個妹妹,和齡要是出事,他便是報了仇人生也無甚意趣,又要怎麼像九泉之下的母親交待?
匆匆進了和齡居住的宮室,只見宮門大開著,一圈兒廊子上七七八八圍了些瞧熱鬧的宮女兒和太監,庭院正中跪著抹孱弱的身影,風吹雨打的,仿佛枝頭搖搖欲墜的骨朵兒,幾近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