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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對這問話卻蹙起了眉毛,視線落在她的臉容上,又恍似在看著某一處虛無。
「噫…我不像麼?」和齡眼巴巴等著泊熹開口,她微微歪著頭,一張蠻漂亮的臉活活皺成了個包子。
她生動鮮活的模樣輕易取悅了他。
泊熹情不自禁點了點和齡的鼻子,糾正她道:「沒大沒小的,要叫我哥哥。」
她打心眼兒里不願意,也許今後可以,然而面對如今的泊熹,她叫不出口。一時想到什麼,胸腔里竟然不是味兒起來,忍不住道:「你不叫我喚你的名字,那什麼人可以,只有泊熹日後的夫人才可以麼?」
廊上八角宮燈搖曳,燈籠架底部垂下的長長流蘇舞得紛亂。
泊熹聞言微訝,他垂眸攏了攏袖襴,須臾卻抬手撫上她被夜風吹得涼涼的面頰,指尖微微摩挲著,低啞的聲線徐徐響起,「和齡,你希望我娶親麼?」
☆、閱傾城
和齡面色迷茫地看著泊熹,他做什麼要問她希不希望他娶親,他這話說出來是存心要叫人胡想麼,她已經是「六根不清淨」了,他難道還要這樣來撩撥她?
按說不至於的,泊熹必定只是站在一個兄長的位置上,想向他唯一的親人詢問一下他成親方面的事宜吧… …
和齡簡單的思維分析瞬間攻破了泊熹充滿曖昧口吻的問句,她拂開他的手,自己在額頂上撓了撓。
適才對泊熹未來夫人那一股無名的妒意一息一息淡化開去,她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些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
看了面前風神俊逸的男人一眼,和齡輕輕吁出一口氣,她覺得泊熹說的很是,他既為兄長,她便應該喚他哥哥的。因此坦誠地道:「哥哥是男人…自古男人便要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咱們家如今只剩下你和我,和齡和哥哥又有不同,橫豎我日後是要嫁出去的,是潑出去的一盆水,如此繼承香火的重任就擔負在哥哥一個人身上了。」
她「嘚吧嘚吧」說著,無意識地誇起他來,眼中煥發出別樣動人的光彩,「哥哥年輕有為,我在酒肆裡頭做事的時候就發現了,你曉得麼?別人都怕你呢!就好比我們關外的尋常百姓怕拿刀的武士,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哥哥的錦衣衛同東廠那些個,簡直是京里的土霸王地頭蛇呀!大傢伙兒見了都要屁滾尿流——!」
和齡沒念過什麼書,唯一知悉的一些成語在她眼裡都是可以隨意使用的,貶義褒義她壓根兒拎不清也不甚在意,自以為把泊熹狠狠誇了一番,捋順了他的毛,沒成想她話音還沒落下他就黑了臉。
「土霸王…地頭蛇麼?」
泊熹將這兩個詞兒放在舌尖掂了掂,「外人都是這麼瞧錦衣衛的?是我孤陋寡聞,竟不曉得。」
她沒聽出他話里真實的意思,豪氣地一擺手道:「這不打緊,來日方長麼,往後許多事兒哥哥想知道我都說與你聽,我知道的可多了,人稱魚躍門包打聽,你不信大可使人問去。」
他才不會真叫人去掃聽她給自己冠以的貌似十分了不得的外號。
泊熹微偏了頭,注意到和齡適才幾句話里肯叫他「哥哥」了。他分明就不是,這會子聽她清脆的嗓音這樣喚自己,竟然倍感受用。他拿過趙媽媽手裡的燈籠,暈黃的光暈照亮腳下一片地面,看這架勢是決定親自送她回房了。
一群僕役低眉垂首遠遠隔了二十來步跟在「兄妹二人」後頭,四圍靜謐安寧,近處泊熹提著燈籠,寬廣的袖袍像極了蕩漾在波心裡的水紋,一圈一圈輕柔地浮動。他如在雲端。
和齡一直覺得自己看不透泊熹,目下尤甚。他突然就決定送她了她還是有點兒受寵若驚的,聯想自己方才那一番話,心想莫非是拍對了馬屁?
和齡眼睛一亮,原來泊熹好這口——
那她今後可以多誇誇他,也好叫他別老是一張棺材臉,瞧著一點兒都不喜慶,不是熟識的人定要叫他給嚇著的。他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以親近。
她這兒正天南海北腦袋裡瞎尋思著呢,泊熹的聲音卻傳進耳里。
「險些兒忘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聲音在潑墨一般濃稠的黑夜裡顯得幽幽的,腳下青磚漫地,雲頭履踩在石子路上發出安謐的聲響,恰伴著他的嗓音,「和齡適才的意思,是希望我儘快成親對麼?」
他時而稱呼她為「妹妹」,時而直接喚她名字,也不知用不同稱呼的時候心態是否相同,抑或有什麼講究嗎?
和齡沒有細思下去,轉過一個彎兒,兩人拾級上了內院的抄手遊廊,她默然點了點頭,點完頭意識到他是瞧不見的,便道:「盡不儘快不是我能干預的,不過,最好還是早些兒成親的好。」
他應了一聲,提著燈籠的手略微矮下去一些兒,「我原本的意思,倘若妹妹不希望我娶親… …」他轉頭看她,「我便不娶親。」
和齡腳下簡直要走不穩,她這下是真的鬧不明白泊熹的意思了,有哥哥這麼跟自己妹妹說話的麼?什麼叫她不希望他娶親他便不娶,她是母夜叉妹妹麼,連兄長的親事也要插手干預,從沒有這樣道理的。
隱約聽出了泊熹語意里模糊的曖昧味道,和齡蹙了蹙眉,心裡亂糟糟,嘴巴開合了數回最終並沒有開口。
饒是如此,泊熹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察覺到她的滯澀,他面上不見笑模樣,漠漠然瞧著前方。一晃兒間就把和齡送進了容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