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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掌柜有見識,一眼便認出來這幫人不是東廠的番子就是錦衣衛的人手,佩在腰間的跨刀是錦衣衛專用的繡春刀。因外形頗為陰柔,故名「繡春刀」,是極易分辨的。
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秦掌柜心裡直打鼓,最怕就是這些當差的官爺,朝廷里沒事兒就溜出些懸賞通緝的高手,高手們約好了似的都往關外躲,於是沙斗子這塊兒鮮少有平靜的時候,那些商旅也不敢貿然在此投宿,唯有知曉內情的道上人能安然在魚躍門這黑店住下。
客店裡夥計們擔憂了一整晚也沒出什麼事,那些夜晚投宿的番子並沒有異樣,或許只是途經此地。意識到這點大傢伙兒鬆了一口氣,銀寶在大堂里招呼客人,她往門上走了走,餘光里忽瞧見和齡來了!
光是和齡不稀奇,稀奇的是和齡邊兒上那人眼生的很。高高長長的身量,皮膚細白衣袂飄飄若謫仙,行走在這沙地上,陽光照著能發光似的——
這麼個人,是和齡拉的客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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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和齡一頭走一頭跟泊熹搭話,她指著魚躍門客棧道:「就到了,一會兒我叫金寶給你做好吃的!你別瞧我們這兒地方偏,我們掌柜的過去可是在中原呆過的,是後來才到了這兒來,我跟你說,我們這兒不大太平,一會兒我說話,你別開口,知道了麼?」
泊熹半點搭理她的意思也沒有,他率先進了門,直接在牆角的一桌坐下來。木頭桌面橫桓著刀劍砍過的痕跡,斑駁不堪,應是有些年頭了。他環顧四周,再看和齡那一臉和熙天真的表情,眼裡有了微妙的變化。
銀寶一把將往泊熹那兒走的和齡扯到邊角里說話,她偷摸著指坐在角落裡的男人,「早瞧你近來怪怪的,他是哪個?生的這麼好的相貌,別是你拐來的吧?」
「呸呸呸,」和齡昂了昂脖子,忽而促狹起來,「以後他就是我相公,不許你盯著他瞧,仔細我告訴金寶去,晚上他給你好看!」
銀寶紅了臉啐她,她臉皮兒薄,忙忙地轉身招呼客人去了。和齡得意地彎了彎唇,一轉頭卻發現泊熹在看著自己,他表情總是淡淡的,她也瞧不出什麼,笑微微挨過去在他邊上坐下,「泊熹餓了吧?你等著,我到廚下拿吃的過來!」
「不必,」他拉住她腕子,素來淡漠的眸子裡露出幾分意味深長,「我吃素麵即可。」
和齡歪了歪腦袋覷著他,須臾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你別誤會,我…想必你是瞧出什麼來了… …」她說的艱澀,不時跳開視線不看他,訥訥著道:「我既救了你,難道還有害你的道理麼,黑店裡也不是就真有那麼些白肉的,現今兒人都賊精的很,我們客棧名聲也不好,嗐,瞧我說這許多,你煩了吧…我去給你煮麵。」
說完一溜煙跑沒了,泊熹托著下巴看她離開的方向,打量的視線逐漸移至二樓。
廚房裡銀寶正在跟金寶說和齡這事兒,他們這地方攏共幾個人,平日裡沒什麼八卦可聊,金寶很意外,問急匆匆跑進來的和齡道:「銀寶說那人很俊很高,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當真就了不得麼,說是個兒高,有多高,比我還高?」
兩人平日就不對付,和齡見金寶拿他自己跟泊熹比,不由呵呵幾聲,「金寶大哥高麼?我怎麼不覺著,我還以為你只是腳底板長了個很高的老繭呢。」
銀寶掌不住笑起來,笑得直捶桌子,那廂金寶在媳婦跟前丟了人狠狠瞪和齡,「你仔細著,掌柜的說要尋你呢,看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和齡也不怕他,轉身往鍋里放水,又在灶里添柴火。銀寶把拉好的現成麵條放在灶台上,轉臉勸道:「你們兩個也別鬥雞似的,樓上那群官爺還不知要怎麼料理呢,沒準兒是憋著要整大事出來,掌柜的清早就出去了,光留下咱們幾個,你們還有閒心思吵嘴。」
銀寶都這麼說了,金寶也不說話了,和齡一門心思在面上,也就閉口不言。
這面一煮就煮了小半個時辰,等和齡熱得臉上紅通通把面放在泊熹跟前時,他趴在桌上就像睡著了一樣。
泊熹過往的經歷里鮮少有等人的時候,又是倨傲冷漠的性子,耐性幾乎所剩無幾。
聽見動靜,他挑了挑眉,拿起箸兒朝她陰森森一笑,「去了這樣久麼,你莫非跑去現磨麵粉了?」
和齡大窘,讓他等那麼久她也不好意思,囁嚅著解釋道:「煮麵的時候和人說話來著,水都燒沒了,總之出了點狀況,你別惱我——」她看他一眼,「下回不會了。」
「下回?」泊熹吃了一口麵條,沒再開口。
和齡一直看著他,見泊熹吃了小半碗了,興許是吃飽了,才再次提起了昨兒的話題,試探著問道:「你到底打哪兒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她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倏地壓低聲音附耳道:「我都瞧出來了,看你機靈的這樣,其實你是個殺手是不是!」
他聽了嗤的一聲笑,放下箸兒悠悠然斜睨著她,「你確定我只是個殺手?」
和齡抱臂,眸中露出一絲膽怯,他就那麼老神在在看著她,她忽而明白過來,原來他在誆她。
不過被泊熹逗了和齡還是很高興的,就好像發現他的另一面一樣,原來他也不是那麼冷冰冰的人麼。
但如此一來泊熹的身份就更加懸疑了,她開始在心裡懷疑他是朝廷放賞緝拿的欽犯… …欽犯都愛往他們沙斗子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