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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這樣的人,你以為同他無限親近了的時候,乍一回頭,他卻孑然一身獨立風中,似乎沒人能走進他的世界。
真沒什麼可說的了,和齡抬手在臉頰上抹了抹,橫豎他這一記突如其來的親吻她是記下了,親臉也是親,等她在宮裡為他做成這樁事回來,非得死纏爛打刨根問底,實在不成,就只有差人送信回沙斗子請他們掌柜的參謀參謀,要不然隨著時間推移這日子是真沒法子過了。
秦掌柜一向眼睛毒,想當初金寶和銀寶偷偷搞對象這事就是他暗搓搓戳破的。
那時她卻只是覺著金寶每日「不遠萬里」特為跑到銀寶家門首刷牙是閒得慌,原來裡頭卻另有乾坤。嗐,世事無非若此,想來眼下這困擾,只有他們機智的掌柜的能給她指點迷津了。
再次下了車,泊熹的馬車從身旁掠過。
風撩起帘子露出他冷肅的側頰,她微一凝眸,轉頭思索了下,只得暫時拋開了。她習慣這樣,想不通的事情,多想無益,幸運的話,保不齊時間會給出想要的答案。
抬手在眉骨間打了個涼棚,和齡暗暗咋舌。
眼前這處宏偉壯麗的建築可真是叫人情不自禁就生出渺小的感覺來,她站在前頭濃縮成了小小的一個點,極目遠眺,遠處亭台鉤心斗角,金黃的琉璃瓦傲然躺在日光下,看久了眼睛能被其反射出的強光刺得睜不開。
她沒去過天宮,但總覺得這樣的氣派又寶相莊嚴的建築群就是同王母娘娘和玉帝居住之所比較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的,真有氣勢!
萬萬想不到卑微如她也有進宮裡走走瞧瞧的一日,和齡忍不住激動起來,按捺著興奮拔腿往神武門走。
想必是泊熹都安排好了,門首守衛的侍衛竟像是沒瞧見她似的目不斜視,連腰牌也未要求出示,直接就放了她進去。
和齡提著小心繞過正門從角門走將進去,這就算是進了紫禁城了,眼帘里是一望無際長龍似的宮室建築群,左邊兒是東長房,右邊兒是西長房,一抬臉,欽安殿直咧咧杵進眼裡,天上有烏鴉鴉的鳥兒撲稜稜扇動翅膀滑翔過去。
湛藍的天空,莊敬的城池,半城宮牆半城樹。宮牆將天空切割成了一塊兒一塊兒的,儼然是另外一個天地。
打遠處走來個頭戴黑色官帽垂著兩條長須子的內侍,瞧見和齡,加快步子走了過來。
來人是坤寧宮裡的掌事大太監,同泊熹的關係不言而喻。
拂塵晃了晃,葫瓢公公一雙眯眯眼卻閃出了精光,宮裡人習慣了不著痕跡地打量人,他嘴瓣兒歪了歪,「你便是和齡?」
聽著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尖銳聲口和齡身上起了層栗,知道這是來接應的人,她堆起笑來,笑得特別討人喜歡,「公公好眼力,正是民女。」
葫瓢兒見這姑娘不木訥怕生,人也生得好看,便願意拿正眼看她了。
太監即便沒了根兒,卻不會耽誤他們愛瞧俊俏姑娘。也不多說什麼,搭在臂彎間的拂塵一擺,向前道:「那就跟著咱家來吧——」
這位葫瓢公公一路走一路給和齡灌輸宮裡的規矩,例如出宮門不作興一個人出去,須得同個宮女兒一道往外走,回主子話時眼睛不能亂飄,要持重,皇后娘娘和老太后都喜歡面上帶笑的人,頂不愛看見底下人垂喪著臉一副天塌地陷的嘴臉… …
宮裡頭認為這不吉利,惹了那些貴人們不高興,可是說罰就罰從不含糊的。
和齡諾諾稱是,她記性好,聽過就記在心裡。雖然不以為然,因為並不覺著自己會呆上很久,但是這不代表她希望自己捅出什麼婁子回頭再給泊熹添麻煩。
沿途和齡都低垂著腦袋看著自己腳尖走路,這宮闈里迷宮也似,偶爾打彎的時候她才偷偷掀起眼皮左右撩上幾眼。
不時有各宮的掌事太監或小內侍和宮女兒兩個兩個一排低頭經過,絕沒有三人湊在一處的。要說內監走路才真叫有趣,個個夾腿並腳,走路的拘謹模樣活像個扭扭捏捏的大姑娘!
她還是頭一回看到這麼多身體不完整的男人… …也不知淨了茬的太監們身上少了一塊兒肉,走起路來鬆快不鬆快?
當然這些都和她沒幹系,和齡迅速收回視線,臉上默默的。
走了許久,葫瓢兒突然剎住步子停下來,和齡暗自慶辛自己反應快,不然保准撞上去。
她正奇怪,視線隨著葫瓢公公看過去,遠遠的,還不能看真切。只見到一人被八人之多的內侍抬著,乘坐在轎輦上往他們這條路過來了,邊兒上的宮人們大氣不敢出全都跪了下去,靜待那轎輦離開。
和齡心說好大的排場,裙角卻被葫瓢兒用力一扯,耳邊隨即傳來他刻意壓低又顯得神經質的低斥聲音,「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跪下!」
她心裡一突慌忙下跪,因沒什麼跪人的經驗,不免顯得磕磕巴巴,引來轎輦上樊貴妃側目而視。
☆、啟繁華
樊貴妃姿態隨意地歪靠在轎輦上,一手閒閒撥弄著右手上幾隻纏枝蓮紋金制護甲,襯著髻上的金鑲寶頂牡丹花簪,護甲在光線的照射下反射出金燦耀目的光點。
周圍俱屏氣凝神,樊貴妃其人囂張跋扈,委實是個連中宮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裡的人物。她若不是沒有兒子,只怕早便取皇后蕭氏而代之了。
樊貴妃留意到那邊跪在葫瓢兒身側並未著宮裝的丫頭,因葫瓢兒是坤寧宮的掌事太監,樊貴妃自然是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