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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齡把泊熹的右祍褪到了他肩膀上,冰涼涼的手帕子在他光滑的肩頭擼過去,來回好幾遭兒,她張了張眼睛道:「別呀,等我幫你粗略擦乾淨身體再休息,」她眼睛在他肩膀上瞟了瞟,嘟噥道:「反正我現下無事可做,你別害羞,也別緊張,我會快快的擦完的!」
泊熹身上的疼痛不是語言能夠形容的,傷口累疊著傷口,他並不打算讓她看到他身上的傷。泊熹單手攏上衣領,漠然地看一眼和齡,「邊上待著,別出聲。」
和齡沒法子,只好一邊看著泊熹一邊唯唯地把帕子放進銅盆里清洗,污水瞬間染髒了半盆水。她適才為他擦臉和脖子的時候刻意避開了脖子上猙獰的一條長長傷痕,她看著都疼,不知道他是怎麼挺過來的,打從她見到他起就不曾聽見他喊一句疼。
都收拾完了,和齡就趴在窗戶上透過縫隙往外覷,馬車在街道上行駛,她認得路,知道再過不久就到城門口了。
出城原該是一樁難事,不過料想現在這時候詔獄應當還沒有發現泊熹越獄這事。
暗道顯見的不是誰都知曉的,泊熹曾是錦衣衛指揮使,他知道暗道和齡一點兒也不奇怪。她點了點下巴,估算著哥哥回王府的時辰,想到接下來的發展心裡擔憂起來,不知道追兵什麼時候會出現,就忍不住問道:「泊熹,我們出城後要去哪兒呢?」
他卻無暇回復她,方才一路疾走身上多處傷口又裂開了,疼得什麼似的,脾氣便不大好,擰著眉頭讓她閉嘴。
和齡沒注意到他額角的冷汗,只知道自己被嫌棄了,她實在無計可施,就抱著膝蓋坐到了車廂角落裡,眼巴巴盯著他,希望他能睜開眼睛看一看自己。
關城門前他們的兩輛馬車順利出了城,冬日裡天黑得快,他們雖急卻委實不適宜趕夜路,一則是泊熹的傷勢需要停下來簡單處理一下,二則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興許追兵會連夜在城內搜查,或出城向遠處追捕,總之,他們此刻借宿在城外就近的小村莊裡是個不錯的主意。
篤清下馬車後同念繡兩個一唱一和,念繡又扮作了溫婉柔和的普通姑娘,篤清是夫君,她是他的小娘子。馬車裡下來的和齡和泊熹是一對兒兄弟,總而言之,他們四個都是一家子,從外鄉來京城投靠親友,不想到時城門已經關了,走投無路之下才尋來投宿。
那家老鄉還算老實巴交的,站在籬笆外借著紙燈籠的光略微地打量他們幾個,準備同意下來,沒想到他娘子卻突的一掀布帘子從屋子裡走出來,臉上陪著笑道:「唉喲!實在對不住您們幾位,您看您們都是外鄉人,這…我們不知道你們來路,也怕招惹是非不是?」
明面兒上意思是怕惹事不願意他們借宿,其實話意是鬆動的。
城外的鄉村不是深山裡真正沒見識的小鄉民,他娘子一瞧來借宿這幾人便估摸出他們有銀錢,尤其是後頭扶著他兄長那位小公子,簡直是個玉人兒,黑燈瞎火兒的皮膚還透出一層釉瓷般的白來,不定就是哪家有錢人家的。
等閒他們夫妻兩個一年進項才多少?這四個要投宿可以啊,白住卻不能夠。
篤清幾個都是水晶心肝,哪兒能不明白呢。篤清就伸手向袖裡取出一包碎銀子遞給老鄉———這絕對是多給了,夠他們家好幾年的花銷了。
篤清道:「正因我們是外鄉人如今才要求個方便,你們看現在天都黑了,我們總不能馬車裡睡一夜吧?行個方便!」
老鄉怔愣愣的,他娘子卻反應迅速地把錢袋子揣進了自己袖兜里,笑出了滿臉的褶子,「您太客氣了,出門在外誰還沒有個需要人幫襯的時候,我們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從沒有推辭的道理!」
她一頭說,一頭把人往小院子裡領,指了指西邊兩間矮房道:「我們家地方不大,目下只空出那兩間屋子,」她視線在他們臉上看過去,笑意盈腮,「也是巧了,得虧你們一行四人,一對兒兄弟,一對兒夫妻,正好了,不然還不夠住呢!」
篤清和念繡面色同時有僵硬的跡象,老鄉娘子這話說的,顯然他們是「夫妻」就該住在同一個屋裡睡同一張床?
好像很有道理… …
淳則帝姬現今兒是女扮男裝的小公子,總不能自己和大人睡在一處,卻叫鄉民看著他的「娘子」跟別的「男子」同睡一屋吧?
老鄉和篤清念繡交流的時候和齡正神遊天外,直到被安排著和泊熹一同進了屋,她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她要和他孤男寡女地睡、同、一、間、房。
泊熹有沒有想法她不知道,且他還受傷了,便是想做什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和齡腦海里卻浮現出他柔滑的肩膀和凹陷下去的鎖骨。
她吞了口口水,眼角瞄見泊熹在老鄉的注視下面不改色地坐在了床畔,他開口道:「勞煩了,替我打一桶水來。」
那老鄉為人挺實誠,應下便出去了。
因著光線昏暗他並不曾瞧清泊熹的衣著和身上血漬,否則怕再憨傻也會疑心,和齡在自己的百寶袖兜里掏阿掏,掏出一隻火摺子,她撅著嘴吹了吹,吹出火星子後便找到了牆角木頭方桌上的煤油燈。
這木頭桌子缺了角,好在還算乾淨。
和齡嘆了口氣,點亮煤油燈後踅身道:「今夜我睡地上吧,你身上有傷,我讓著你是應…應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