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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果兒私心裡覺得權泊熹的做法太過激進,他若能沉住氣,不論他有怎樣的滔天野心,都比如今這般來的高妙,可是卻為一個女人亂了方寸… …
沒有了子孫根,密果兒不是很能理解男女間的情情愛愛,他起先只在意自己被權泊熹捏在手心裡的親人,到這如今,反而是因為沒有了退路,加之掌管了東廠,才死心塌地跟著泊熹了。
「密果兒公公。」
聽見有人叫自己,密果兒回過頭,心下微訝,他才在心裡腹誹過權泊熹和這淳則帝姬的感情,不想說曹操曹操到,她人這就到了眼前了。
密果兒細心看了幾眼,發現這位帝姬確實有叫權泊熹孤注一擲的資本,他沒見過當年的良妃娘娘,卻聽說那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今再觀淳則帝姬,想來傳言不假。
帝姬有一頭烏黑蓬鬆的長髮,身影婀娜窈窕,行走起來帶起一陣微甜的香氣,讓人不由得就對她和顏悅色的,密果兒笑道:「殿下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和齡看了眼他手中的龍紋雕花漆盤,指了指道:「我聽聞父皇身體不適,這個卻是什麼?治什麼的?」
密果兒眼睛在藥碗裡盯了眼,順勢將漆盤放進了和齡手裡,嘴上道:「皇上並無大礙,御醫來瞧過了,說是近來天氣轉寒,皇上只需進些補氣的湯藥便可。」
和齡沒再說什麼,接過漆盤往裡走,走了幾步,她忽的扭回頭再看密果兒的表情,他正眼神閃爍地看著她,見她看過來,眨了眨眼一下子就笑開來,仿佛並沒不對勁的地方。
和齡低頭看雕花漆盤上的白瓷湯碗,碗裡黃褐色的湯藥顯得黑黝黝的,微微波動著,她的臉映在上面,模糊不清。
再往裡走了幾步,她心裡的狐疑愈發深重,她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可他就是對泊熹的話耿耿於懷。可是假使泊熹要害父皇,他會經由密果兒的手做這件事麼?東廠和錦衣衛如今依舊勢同水火?
這其中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和齡只覺得這碗湯藥的波紋滌盪著要將她卷進去,她抬眼飛快地掃了下四周,低頭就著白瓷藥碗的邊沿喝了一小口。
御用的飯食茶水都是經過檢驗才送到御前的,和齡喝的時候並不害怕,她只是好奇這藥究竟什麼味道,幾乎是鬼使神差地飲了一小口。
皇帝見是女兒送藥來,疲憊的面孔上露出一絲笑意,他招招手讓和齡坐在他身側,和齡卻並不坐下,她執著碗拿調羹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父皇別動,女兒餵您吃藥。」
皇帝果然就著她遞過去的調羹喝下大半碗,和齡取出帕子在父皇嘴角擦了擦,溫溫笑了笑。其實她今兒來是另有目的,她想讓父皇改變將她賜婚英國公府的決定,理由何其多,年紀尚小、想繼續陪著父皇、儀嘉姐姐還未出嫁… …
只是話到了舌尖卻出不了口,大姑娘家的,沒什麼由頭,要怎麼啟齒自己的婚事呢?
皇帝看出和齡眉目間的郁色,女兒笑容里實在是摻有太多勉強的成分,他大抵能猜出她此番的目的。
不過,她最好不要開口,因為他不會答應。
和齡找不到話題也無法繼續厚著臉皮呆下去,她將走之前無意中掃御案一眼,卻見到書籍堆疊的角落裡窩著一隻小香囊———
這個發現讓她渾身一震,一個似乎是被壓制許久的想法在腦海里游魚似的竄了過去,她在柑橘公公古怪的眼神下拿出了那隻香囊,並放到鼻端嗅了嗅。
是這個味道。
它清淡得好比晨間一滴露水。
「這香囊從何而來?」柑橘公公疑惑著問道,皇帝卻因吃了藥愈發頭腦昏沉,他靠著龍椅微眯著眼睛,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
和 齡一瞬間聯想到很多場景,她對柑橘公公搖了搖頭,道:「公公不曉得麼?」這就怪了,這隻香囊應該就是密果兒那一隻,按說沒那麼隱秘才是,柑橘公公竟不曾在 他身上見過?記得密果兒當時就打了謊,說是他鄉下的姑娘送的,可這分明就是泊熹府上的物件,非但泊熹有,便是她身邊的安儂因了篤清的關係,也是有一隻的。
回身看了精神萎靡的父皇一眼,和齡的視線打藥碗上掠過,將香囊袖進衣兜里,她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我聽聞密果兒公公接掌了東廠,您也知道,東廠原先在民間風評不好,遠遠不及錦衣衛… …竟不知,現今兒如何了,密果兒公公還適應麼?」
柑橘公公不曾多心,畢竟密果兒是他的愛徒,為人師的自有外人問起有出息的徒弟時的驕傲和自豪,便道:「牢殿下記掛他了,這猴兒如今可真是如魚得水!雖說忙了點,我問起時他卻說充實,只是時常不見人影罷了。」
說 到這裡他頓了頓,似乎想到什麼,「密果兒不是萬鶴樓那死鬼,有幾回我撞見他同權大人在一處說話,我就知道他是個機靈的,不瞞您說,權大人是來日的駙馬,又 掌著錦衣衛,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果兒和他起爭端又是何必?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事事讓著,退居二線不失為良策,東廠和錦衣衛的關係藉此也可修繕修繕。」
和齡心中警鈴大作,僅有的那點線索一忽兒都串成了一條線。她壓了壓眼角,笑著附和幾句便告退離開了。
弒君是滅九族的大罪,除非泊熹瘋魔了,否則怎麼會出此下策?和齡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