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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朝心一緊,眼睛都紅了,這種時候他是管不得是不是老太后的命令這樣罰和齡的,抬步就走到院中將妹妹打橫抱了起來。
她比他還像個落水鬼,身上滴滴答答個不住,面頰和小小的唇瓣兒都蒼白著,烏黑的髮絲凌亂地沾在額頭上,人還有意識,推搡著叫放下她。
「身上難受麼?燒不燒?」盼朝越性兒將和齡摟緊了,她綿軟得像沒有骨頭,眼睛微微地張開看著他,沒什麼精神,嘴巴扁了扁也不知又說了什麼,他都聽不清了。
不妨幾個宮嬤嬤打明間側角跑出來,個個兒都是兇悍厲害的模樣,她們都是才兒老太后撥下來留著看淳則帝姬罰跪的,誰曉得帝姬會不會偷懶呢,這又是在坤寧宮,皇后娘娘對這位淳則帝姬實在偏疼,原先聽聞也預備了兩個禮儀嬤嬤來管束帝姬,可事實上那兩位嬤嬤一直是形同虛設。
老太后高妙,留下了她們幾個,也是打皇后臉的意思。這幾位宮嬤嬤身量敦實,不待走近就罵罵咧咧個不住。
誰都不曉得這男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雨中視線模糊,連衣飾都一時難以辨認,她們從沒遇見過這樣的情況,自恃是老太后的人,平日便是橫著走的,這會兒幾個一齊上去團團圍住了顧盼朝。
和齡被雨水不停地砸在臉上,身上冷冰冰一片就像浸泡在冰水裡,饒是神識已經開始模糊了她仍是撐出一絲清明去推哥哥,「別管我了,橫豎又死不了的,哥哥卻要被我害了… …」
「說什麼傻話!」他口氣看似兇巴巴的,卻低頭安撫地蹭了蹭她的額頭,然後冷冷掃視幾個宮嬤嬤一圈,抬腿一人一記窩心腳,踹得她們人仰馬翻跌進了污水坑裡。
「不長眼的下作東西。」
他擺起架子來駕輕就熟,儼然是皇家氣勢不容侵犯,幾個宮嬤嬤嚇得抱頭鼠竄,一徑兒大喊著往儲秀宮跑去,廊上圍著的人也都看傻眼了,心說今兒這是唱的哪一出啊,這男子什麼身份啊,連老太后都敢不放在眼裡… …
盼朝抱緊和齡上了台階,連他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這一身濕漉漉的別提多難受,他在一眾宮女里掃了掃,只點了安儂跟進去。
安儂也不知道這男人是誰,不過情況特殊她也不敢置喙,帝姬上回發燒就燒了好些日子,那回還不是今兒這樣寒涼的天氣呢,這回真不知要病得如何了!
她要給和齡換下身上的濕衣服,盼朝站了站,突然間面露尷尬地走至外間等著。
他沒閒著,一邊叫小福子去請御醫,一邊擠著身上的水。弄得半干不濕後聽得裡頭說衣裳換好了,他才急急地走將進去。
熏籠里燃著香,和著空氣里的潮濕雨氣混成一種說不出的淡淡馨香,藕色的床帳微微搖晃,盼朝在床畔坐下,他把手探到妹妹額頭上摸了摸,果然已經滾燙起來,她眼睛緊緊閉著,臉頰上泛起兩抹不正常的紅澤,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安儂心思靈巧,踅身出去後很快端了冷水進來。盼朝聽見動靜皺了皺眉,斜了安儂一眼,「帝姬從養心殿回來時也淋雨了麼,你們可有跟著?」
安儂無端就是怕他,哆嗦著道:「帝姬不叫我們跟著…只說是去去就回來了,」她吞了口口水,馬上又道:「回來的時候是打著傘的,帝姬說是太子殿下給她的…給她的傘,是以那會子並不曾淋著雨。」這就是在把責任往後來罰跪才病著上引了。
「太子?」
盼朝呢喃了句,揮揮手叫安儂下去。他倒不想太子待和齡竟還不錯,不由存了分感激。起身擠了巾櫛疊好,然後細心地放在和齡額上。
他靜靜等待著,心裡七上八下。想想也真是好笑,在尋回妹妹以前,他還以為自己再不會有這般焦慮驚慌的時候了,果真世事難料。
門首上卻突然傳來唱喝的聲音,「皇上駕到———」
盼朝一驚,剛站起身皇帝就走了進來。
父子倆十多年未得見了,一時都為這突然的相見呆住了。
純乾帝卻是因擔心女兒才急急趕過來的,他雖說才罰了和齡禁閉,但心裡是有她的位置的,良妃的死帶給皇上的震動著實不小,他這些年對誰都沒有提起,其實每每想起來總感到失落。
看見和齡時他的心情不期然就變得複雜,他怕多年不曾相處的女兒對他這個父皇心存怨懟,怨他讓她在外頭吃了那麼多年的苦。
當年的事,回想起來一筆亂帳,他自己也糊塗了。
「父皇。」盼朝比純乾帝反應快,他這些年不是沒見過皇上,只是每回都只是暗暗地瞧上幾眼。因為皇帝膝下不缺他一個兒子,他要做的事是他當年沒有做到的。
太子也尾隨而至,此刻默不作聲站在皇帝身後,他視線遠遠地落在床上躺著的單薄人影上,爾後,才緩緩看向六皇子。
父子相認的場景並沒有太過熱鬧,和盼朝想像中一樣,父皇對他的態度淡淡的,也或許是掛念和齡,皇帝打量兒子幾眼,喚了句「朝兒」,便傾身看向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女兒。
盼朝不以為意,看著父皇的背影,突的聽見他悵惘地道:「朝兒不覺得這一幕極為熟悉麼,當年你母妃還在世,淳兒也是病得這樣… …」他似是無限感慨,「如今咱們父子都在,淳兒也在,她卻怎麼不在了。」
盼朝握了握拳頭,控訴樊貴妃的話差點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