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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如篩糠的和大人終於在錦衣衛和東廠的雙重精神壓力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面臨的是什麼再明顯不過,詔獄裡折磨人的方式只有沒聽過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還要帶累家人!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瞧不准風向投靠了兵部尚書,哪裡曉得他卻是個短命鬼呢!
和大人心知自己必死無疑,仰天長嘯一聲,對著牆壁撞了上去。霎時間臉上血肉模糊,這一撞卻不致死,瞧見門帘隱約浮動,他爬過去,手指上沾了血在布簾上歪歪扭扭寫著什麼,和齡猛一瞧見那張肉糜一樣的臉嚇得差點叫出來,好在她也算是見過風浪的,當下咽了咽口水,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泊熹身上了。
泊熹卻沒有在看這裡,他似乎很不願意瞧這樣血腥的場景,攏了攏袖襴,眉目平和地吩咐底下人將犯人帶回去。
錦衣衛手腳利落,很快就把和大人叉出去了,泊熹仿佛這時才注意到祁欽似的,他臉上有一抹淺淺的公式化的笑意,朝祁欽拱了拱手,全程一句話沒有,這就要走了。
祁欽氣不打一處來,所以他才和泊熹不對付,才費盡心機想弄死他。哪曾想,他都設計了將權泊熹扔在沙漠裡了,他傷得那樣重,竟能完好地回來,委實可恨!
泊熹抬腳要離開了,和齡不敢再猶豫,怕一猶豫他就沒了蹤影,到時候她就找不見他了。
「泊熹——」她跑到他背後,心口微微浮動,神情里滿滿都是緊張。
篤清眉梢一拱,看向他們大人,心說大人你還說和人家不熟悉呢,這都直接叫上名字了,放眼滿京里誰敢直呼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的名諱,活膩了麼!
泊熹微側了身子看向聲音的來源,女孩兒嬌憨卻不失嫵媚的臉龐一點點映入眼帘。
他身子一頓,幽深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異色,很快便隱匿下去,回歸為一片沉澱之後的沉寂湖水。看上去,就仿佛他壓根兒是不認得她的。
和齡沒料到泊熹會這樣,她有些不可置信,擰著眉頭看著他,「… …泊熹把我忘記了麼?」
當初他問起她的名字,她還做過解釋的。況且她救了他,受人點滴當湧泉相報,她都曉得的道理,他卻怎麼好翻臉就不認人呢?
和齡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委屈的慌。
泊熹閉了閉眼睛,見不得她那張小臉上露出的可憐神情。
然而能瞧出來她可憐,他覺得自己不對勁兒,臉上結了層冰碴子,眉頭一蹙便要走。
孰料她卻扯住了他的袖子,興許是情急之下隨意伸手一拉,指尖捏得泛起青白之色。泊熹往上瞧,見那張面容上又浮現出令他心煩的楚楚之態。
他鬧不明白,和齡眼裡分明一丁點濕意也沒有,怎麼他偏生能從她臉上看出泫然欲泣來?他是哪裡不對勁了麼!
是以一拂袖子,迫使她鬆開了手。
「泊熹… …」
和齡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穿透他的錦衣華服直接看到他胸口上,她必須要確認一回,確定他那裡確實是有一顆硃砂痣的,後面的話才好開口。便他不是,她也能夠叫他幫著尋摸哥哥。
「我有話同你說,」她期盼地看著他,心裡想著也許泊熹真的就是哥哥,想到這個有點歡喜,所以看著他的眼神里透出了他辨不清晰的瑰麗色彩,輕聲地道:「...我們換個僻靜地方單獨說話,可以麼?」
☆、闌珊處
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都在,酒肆里沒人敢發出半點拉拉雜雜的聲響,耳朵倒都伸得長長的。
這突然出現的小姑娘一瞧便不尋常,長相已經不在八卦範疇之內,重要的是出了名的冷麵活閻王竟然同女人有糾葛!人家姑娘平白無故怎麼敢賴上他,直呼他的名諱,哪裡這麼不要面孔的?
便是舍下面子了,也該知曉這位指揮使大人不近女色滿城皆知,無端的鬧笑話又何必,想來二人的確為舊識,更說不準…指揮使大人私下裡並不是明面兒上的冷淡面貌,這女子不定就是他始亂終棄的小情人呢… …!
空氣里沒有聲音,眾人腦海里卻捲起了興奮的風暴。
八卦不分朝代,特別是對於一向形象正面甚至是冷冽的人,更易叫人展開豐富旖旎的聯想。
泊熹撩了和齡一眼,她和他扯上關係於她沒有半點好處。
思及此,他垂下眼睫,也不知在思想些什麼,淡漠的表情叫人心慌。
和齡滿含期待覆問道:「我保證就一會兒,絕對不會占用泊熹你太多時間的好不好?… …難不成這樣都不肯答應麼?」
「嗯,」寡淡的視線將她籠罩住,他不為所動,薄唇輕啟道:「我不答應。」
低沉的聲音傳進耳里,不是想像中的溫度。
和齡咬著唇,咬出淺淺的牙印子,下唇便泛出比尋常婦人塗了口脂還自然好看的淡淡緋色,類似山茶花瓣兒花心處的色澤,嬌嬌嫩嫩的半啟半合,叫人意盪神馳。
泊熹不自覺在那兩片柔軟的唇瓣上出了會兒神,須臾,他抬袖遮掩似的輕咳一聲,這才轉開視線冷淡瞥了幾步外凝神打量和齡的祁欽一眼。
眉心驀然收攏,他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竟側過身去,刻意遮擋住了那道放肆污髒的視線。鬼使神差做完這個動作後身軀卻微微僵硬,太陽穴突地一跳,面上明顯透出不愉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