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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齡說是說要把自己知道的整理好後告訴哥哥,但是她心裡委實打了旁的主意。有些話,她希望當自己講述出口的時候,他那讓樊貴妃艷冠後宮十數年的父皇會是第一個聽眾。
泊熹並不知道和齡想到了什麼,他只是在聽到和齡給自己加油後微覺怔愣,眉梢吊了吊,輕笑道:「好啊,承你吉言。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們,屍骨無存。」
他笑著的側弧映在銅鏡中呈現出扭曲的形態,含笑的聲音令人悚然。
和齡被泊熹一霎兒間表露出的陰惻惻唬了唬,然而她也沒多想,他這樣也是可以理解的麼,誰說到仇家不氣恨,恨不能吊起來打呢!
不過和齡的恨多是衝著樊貴妃的,儀嘉雖為樊貴妃的女兒,當年的事她卻並不曾參與,今後只要她不招惹她,她是樂得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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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泊熹這裡,他回府後覺也不睡,直接就將篤清叫到了書房裡。
燭影游弋,照著篤清的影子鬼魅一般投射在牆壁上,他覷著大人面色不善卻不知為何,不由心下惴惴,這時陡然聽見大人在桌案後寒氣森森地道:「你說說,這物件兒帝姬因何見過。」
一隻小香囊呈弧線狀掉落在篤清腳邊,他咽了咽喉嚨,撿起來,猛然意識到大人這是才打淳則帝姬處回來。照這思路一想,驚覺他們大人是窺出他使的手段了…!
「自作聰明。」泊熹冷哼一聲,眉目似都結滿了冰碴子。
「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此番我不處置你。」他語意微頓,目光毒蛇一般投向立在下首的篤清,「這筆帳且記著,下回你要做手腳也要瞧清對象是誰。」
篤清袖中的拳頭緊緊捏起,他面上不會回嘴,但心裡卻知道自己這麼做都是為了大人好。
默了默,抬首道:「大人,密果兒那頭速度實在指望不上,狗皇帝沒佩戴香囊的習慣,只能靠周圍人戴著時不時叫皇上也能聞著,可這密果兒畢竟只是一個人,又不及他師傅老柑橘在御前伺候的多,長此下去要待何時?
卑職雖不曾預先知會過大人,一顆心卻是時時刻刻為大人綢繆,淳則帝姬比密果兒自然更為同皇帝親厚,只要讓帝姬也佩戴上這香囊,自然是錦上添花事半功倍,不消多少時日便可要了皇帝的命!」
他為達到這目的甚至同帝姬身邊的宮女兒搭上關係,想藉以安儂之手把香囊送到帝姬手裡,如今分明就快成了,卻橫遭大人阻止,實在意難平,頗覺可惜。大人這是陷進情網裡了,若放在往日何至於這般畏首畏尾,不說一個帝姬,便是三個十個,只要能有用處,他連眼皮也不見得眨一下。
泊熹沉默下去,長指按了按眉心,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如今純乾帝在蕭皇后的遊說下有意將和齡嫁入國公府,一旦賜婚的旨意下達,便是他也回天乏術。
他起初是要一點一點讓皇帝死得無聲無息,這是慢性毒,需要時間。然而皇帝卻有意張羅起他和和齡的婚事,若是將他們相配那另說,可皇帝打的卻是叫他娶儀嘉帝姬的主意。
如此不遂他的願,他本想叫皇帝死得安穩些,目下瞧著,皇帝自己卻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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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大半夜的雨,月亮是後半夜露臉的,果不其然,第二日是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天空藍得如同一塊不摻雜質的藍寶石,連風裡都是令人微微熏然的愜意舒爽。
和齡坐在梳妝檯前由得宮人為自己梳妝,她儘管後半夜沒怎麼睡,此際精神頭兒卻好得出奇。安儂為她戴髮簪時她不可避免的再次留意到了她掛在腰間的小香囊。
這香囊味兒不重,幾乎等同於沒有,卻意外的能引起她的注意。不過和齡今日就沒有再問安儂要了看了,她看向銅鏡里滿臉嚴肅的人,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揚起個漂亮自信的弧度。
她已經決定要在哥哥來看自己之前就去養心殿裡頭。
從昨兒個恢復記憶開始,她滿腔里都是一股一股排山倒海的氣流,倘或爆發出來,定能將樊貴妃燃成灰燼。
宮牆深深,兩邊紅牆底部殘損斑駁,和齡面無表情地坐在轎輦上,她支著下巴看著沿途的風景,腦海里卻不時竄出兒時零星的記憶,有和父皇的,也有和哥哥的,但更多的是那個陰雨連綿里手執油紙傘的母親。
在和齡的記憶中她的母妃極討父皇喜歡,她和哥哥日日都能見著父皇,她知道,很多皇子帝姬大半年裡除了節日宴席都是見不到父皇的,皇宮就是這麼個現實的地方,天家感情淡泊,若是母妃不得寵,她也不能小霸王似的在宮裡頭橫著走。
原以為一輩子都要那麼無憂無慮過下去,卻料不到後來那些禍事,母妃橫死,她和哥哥流落王庭之外。
和齡想起自己在關外無數辛酸艱難的日子,心中對樊貴妃的痛恨就越重,想起樊貴妃用不光彩的手段除掉母妃後扶搖直上,一時間直接拿刀上景仁宮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可她不再是莽莽撞撞的和齡了,她認的清自己的身份,什麼事,都要按規矩辦,在這個宮裡,真正能做主的是皇帝,是一國之君,是以,她要把自己所知道都告訴他,讓他知道當年的真相。
也只有如此,樊貴妃才會自食惡果。
沿途處處是因她經過而跪伏在牆角的宮人,和齡突然有點感慨,身子向後仰看著蒼穹。小福子走在邊上,他拿眼看了看帝姬,再瞧安儂,著實不明白他們帝姬這大病初癒的怎麼趕不及似的就要去見皇上了,竟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