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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說了一串似是而非的話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了?她是當真瞧不起她,還是太高估她自己。和齡在皇帝跟前都有甩臉子差點把情況弄糟糕的時候,更別提目下對方只是一個與她身份相當的帝姬罷了。
她知道自己深深地討厭儀嘉帝姬和她的母親,比她們討厭她更討厭她們。
抬著轎輦的內監沒有停下步子,而和齡又不鬆手,如此一來坐在抬輦上頭的儀嘉帝姬整個人都被拽的歪斜了,半邊身體都掉了出去,到這時她才憤怒地命令停步,轉頭大聲道:「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麼,你以為你是誰?父皇的心頭肉?淳則,我不妨說與你知道,在這偌大的宮廷之中,除了權勢沒別的是你可以抓住的,而能夠賦予你權勢的人除了天子不會有第二人。」
她將被和齡揪得皺起來的袖緣撫平,驕矜地昂了下脖子,「父皇不會一直喜歡你,你或許沒發現,你這性子壓根兒不討父皇喜歡。」
和齡掌不住笑了,「說的好像父皇多喜歡你似的,只怕沒有你母妃,你現如今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晾著吧。」
「你!… …那又如何?」她看住她的眼睛,顯示出絕對的盛氣凌人,一字一頓道:「至少我有母妃,你呢,你的卻在何處?」
這是在明晃晃地告訴和齡她無所依仗了,和齡捏緊了拳頭,很想對著面前這張漂亮得討人嫌的臉打上去,可是她捏了一會兒最終鬆弛開來。她知道的,皇宮裡不作興打人,一旦打了人你再有理也無理了,先動手的總是要吃虧的,她不想叫人以為是她在欺負儀嘉帝姬。
可是如何是好呢?
這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她快不能呼吸了,心想陣勢不能輸,便道:「母妃我是沒有,可是我有哥哥。」她學她說話,連那麼欠揍的口吻都惟妙惟肖,「你呢,你的卻在何處?」
樊貴妃沒能生下個皇子確實是她的痛腳,前番她還起過抱養竇貴人孩子的心思,只是諸多變故之後那孩子最終算是折在了她自己手上。儀嘉帝姬對自己沒有親哥哥這一事也一直感到惋惜,要是有哥哥撐腰,她和母妃的腰杆子便能更粗一些,哪向現在,連奪嫡都沒有資格。若不是父皇心裡一直有她母妃,只怕她們母女倆的日子不會這麼好過,真如淳則所說,她早同大多數帝姬一般,被遺忘在某個旮旯里了。
儀嘉帝姬修得細細的一條眉揚了起來,裝作不以為然,「你有哥哥麼,六皇子?」在她看來失去記憶的人是半殘缺的,試想她連自己都記不清,如何去記住旁人?儀嘉掩唇輕笑,紅紅的唇在手指間若影若現,「淳則妹妹是聽宮人嚼舌頭才知道自己有個哥哥吧,嘖嘖,竟不知那位六哥哥是否如你這般好運…撿著一條狗命回來。」
她這話說完的時候天空中正巧劈下一道電閃,須臾過後,震耳欲聾的雷鳴壓下,刺激人的神經和耳膜。
和齡只覺得眼前一白,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揮向了儀嘉帝姬。
果然,拳頭才是硬道理,她不把她打老實了,她就不知道她從小到大是怎麼長大的!
儀嘉帝姬還沒忘記上一回被掌摑臉上有多疼,她條件反射得緊緊閉上眼睛,可是想像中的疼痛並不曾出現,隔了一會兒,「嘩啦啦」的雨水傾盆而下,砸得屋檐上琉璃瓦叮叮作響,雨水匯成了溪流一般沿著滴水流下。
和齡在閃電的餘韻里看見一隻蒼白的手強勢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她目光上移,便見到太子微抿緊的唇。
「阿淳太過暴躁了,父皇會不喜。」
太子慢慢鬆了手上的力道,使她得以將手抽出去。他的袖襴在夾著雨點的風中翩翩擺動,目光卻看向抬輦上愣住的儀嘉,「樊氏教出的好女兒,狗命麼… …豈不是連父皇同你自己一道兒罵了進去。」
「太、太子哥哥!」儀嘉一見著太子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她素來是畏懼這個身為儲君的兄長的,當即從抬輦上下來行禮,囁嚅著道:「是阿淳先冒犯我的,我先回…回宮了,告…告退———」
說著也不顧下雨,冒著雨就叫宮人抬著轎輦一路踩著水去遠了,像個落荒而逃的失敗者。可是即便儀嘉失敗也不是因為自己,和齡有些氣餒,埋頭喪氣地拿腳在大理石的石階上磨來磨去,嗡嗡道:「謝謝太子哥哥。」
他幫她說話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淳則很有可能是英國公府來日的少夫人。
太子知道蕭澤這些時候一直在拿這事兒在他母親跟前磨纏,可英國公似乎仍有猶豫。他知道,他們是判斷不了淳則帝姬在皇帝心目中是怎樣的位置,否則一個半路出現的帝姬,撇開禮教和性情不談,若是連皇帝的寵愛都沒有,他們國公府著實沒必要巴巴兒地攀求這門親事,世家貴女多的是,不是非得求個帝姬回來供著。
姬昀看著和齡,眼角向下彎了起來,指了指暖閣的方向,問道:「是權大人在裡頭麼?」
和齡仰脖子道:「是啊,權大人在跟父皇說話呢,太子哥哥也有事找父皇的話看來得等等了。」
姬昀說不急,他消息靈通,來之前便已耳聞了和齡和儀嘉被關禁閉一事,笑了笑,溫雅地道:「不急,難得有輕省的時候,現下這般兒立在檐下聽聽雨聲倒也愜意,」眸中的意味含著點叫人輕易察覺不出的揶揄,「正適宜戒驕戒躁,阿淳以為呢?」
和齡鬧了個紅臉,想起自己適才舉著拳頭露出了街頭強搶民女的惡霸一般的兇狠模樣,咳…戒驕戒躁,這是在說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