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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中的穆仲夏被人餵了退燒的藥劑,餵了水,可溫度始終不見下降。他覺得自己的腦漿都要煮沸了。明明睜不卡眼睛,體溫高得嚇人,穆仲夏又詭異地感覺自己又是清醒的。他能清楚地察覺到周圍都有誰。誰進了朵帳,誰出了朵帳。古安說了什麼,阿蒙達做了什麼,古安和阿蒙達在哭……周遭的一切他都很清楚。但他就是睜不開眼睛,身體滾燙得似乎有什麼要從體內炸開。
穆仲夏燒了整整七天都不見退,不過眼睛勉強能睜開了。可睜開眼睛,眼前就是無數的雪花點,就仿佛兒時電視台節目還不是24小時全天候播出時,到點節目結束,屏幕就變成了雪花點,還是彩色的。紅的,藍的,綠的,黃的……穆仲夏感覺下一秒自己就要變成色盲,再也分不清顏色。
腦漿還在熱得咕嘟咕嘟冒泡,冰涼貼上腦門,他舒服地呻吟了一聲。古安和阿蒙達把冰涼的雪隔著毛巾放在他的額頭,緩解他的熱度。這是最近這段時間兩人跟他在一起學的物理退熱方式。外面響起了號角聲,穆仲夏卻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古安和阿蒙達同時向外看——當然什麼都看不到。古安讓阿蒙達繼續給夏哥降溫,她起身跑出朵帳。
部落里的人都在往外跑,古安聽到似乎有人在喊「回來了,大家回來了」,她拔腿跟著族人們往部落外跑。
巨魔象的叫聲從遠處傳來,古安的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阿兄回來了!是阿兄回來了!古安撥開前方的人群拚命向前跑。前面的人發現是她,紛紛讓開。穆仲夏的高熱是最近壓在頭領部落每個人心上的一塊巨石。
泰瑟爾從巨魔象上跳下來,從一名鷹侯的手裡牽過自己的戰馬,翻身上馬。木宰跑過來,泰瑟爾策馬向部落里奔馳,他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見到他的拿笯。部落的族人見到凱旋而歸的戰(勇)士們,紛紛爆發出歡迎的吶喊。可在見到泰瑟爾後,族人們的歡迎陡然減弱了許多,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同情與難過。
泰瑟爾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的心打了個突。泰瑟爾夾緊戰馬,戰馬跑得更快了。前方,蘇旺比騎著馬,帶著古安疾馳而來。族人們紛紛讓到一邊,歡迎的吶喊聲徹底消失,和凱旋而歸的戰士們一臉歡慶的笑容不同,部落的族人們卻收起了臉上的喜悅,帶上了難過。
泰瑟爾的表情冷沉了一瞬。蘇旺比的戰馬在他的面前停下,古安從馬上跳下來,眼淚湧出:「阿兄——!」
泰瑟爾勒馬,下馬,直接問:「仲夏怎麼了!」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所有這些的反常,是因為他的拿笯!
古安捂住嘴,大哭了起來,蘇旺比走過來,一掌拍在泰瑟爾的肩膀上,面色沉痛地說:「泰瑟爾,你先回朵帳,穆大師病了,病得很嚴重。」
轟的一聲,泰瑟爾高大的身軀晃了一瞬。下一刻,他迅速上馬,一鞭子抽在戰馬屁股上,什麼都顧不上地向他的朵帳飛奔而去。
圖拉森和汗巴納策馬跑過來,急問:「泰瑟爾的拿笯怎麼了!」
蘇旺比:「穆大師發燒了,很嚴重,喝了退燒的藥劑也沒有用。」
圖拉森和汗巴納倒抽一口冷氣,兩人給了對方一個「完蛋了」的眼神,同時在戰馬身上抽了一鞭,追著泰瑟爾趕去。
部落凱旋的歡快被穆仲夏的高熱衝散。這次第三部 落能比以往每一年的雪季都順利許多地擊退荒獸,可以比以往更早的時候返回部落,可以說,穆仲夏功不可沒。可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回到部落迎接他們的卻是穆仲夏病了,高熱不退。對帝瑪塔人來說,高熱不退,就意味著死亡。
第三十九章 仲夏,我回來了
泰瑟爾不等戰馬停穩就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衝進朵帳。朵帳內的阿蒙達見到突然回來的阿父,楞了一下之後,撲了過去:「阿父!」隨後,一向小大人的阿蒙達抱著阿父害怕地大哭起來。
泰瑟爾單手抱起阿蒙達衝到床邊,入目的是他的拿笯被高熱熏得通紅的臉,和乾燥起皮的嘴唇。那一瞬間,泰瑟爾的腦袋一片空白。緩緩地放下阿蒙達,泰瑟爾噗通一聲跪在穆仲夏的身邊,身體戰慄。他抬手輕輕摸了摸穆仲夏的臉,正在和雪花點抗爭的穆仲夏眼睛遲鈍地看過去。
「泰瑟爾……」穆仲夏努力眨眼睛,「我燒出,幻覺了嗎……」
「仲夏……」泰瑟爾的聲音沙啞得聞著落淚。
慢慢地把穆仲夏連著被子一起抱起來,用力抱在懷中,泰瑟爾的臉埋在穆仲夏滾燙的脖頸間,聲音更加的沙啞:「仲夏,我回來了……」
「泰瑟爾……不是幻覺,嗎……」
泰瑟爾緩慢且用力地搖頭:「不是,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嗷嗚!」
一隻大貓從外面闖了進來,古安和阿必沃隨後衝進朵帳。阿必沃的臉色蒼白:「穆阿父!」
渾身無力的穆仲夏低低的喊:「阿必沃……」
「穆阿父……」阿必沃衝到榻邊,看到穆阿父的模樣,受傷都不會哭的他,眼淚就那樣掉了下來。阿必沃慌了,急了,腳下一軟跪在阿父身邊。朵帳里四個取暖器在工作著,阿必沃卻覺得阿父的朵帳比外面還要寒冷。
「嗷嗚——!」
木宰頂開在哭的阿蒙達,大腦袋想要蹭穆仲夏。泰瑟爾頭不抬地說:「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