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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雪昭覺得王府院落雪景好,不想立刻進屋, 只在亭里觀雪。
盛福怕烏雪昭凍著,欠身笑著說:「姑娘才病好, 可不能見涼風。且先移步廳里, 奴婢讓人將這涼亭四面遮住, 姑娘再過來看。」
烏雪昭盈盈一笑:「也沒有那麼嬌弱。皇上不是也快到了嗎?我就在這裡等。」
盛福也只好趕緊叫人先拿了軟墊過來。
再將亭子四面用帳幔暫且遮了。
然後差人遞話去宮裡,讓鄭喜催聖駕快些來,這樣冷的天,還是難熬。
宮裡大雪漫天,紅牆白瓦,肅穆清寂。
桓崇郁清早速速見過閣臣,便回了寢殿裡換衣裳。
連每一縷鼻息都顯急促。
他真的太久沒見她。
已經等得每天不知時日、進食不知鹹淡。
本來想著,她大病初癒,身體且弱。
現在離初五宣旨,還不到一旬功夫,索性再等一等。
誰知她說想見他。
這還怎麼等得了。
桓崇郁睨一眼替他更衣的鄭喜,冷聲催促道:「快點。」
鄭喜知道天子心急,已經動作很快了,聞言說了一聲「是」,恨不得把這十幾年伺候人穿衣的本事都拿出來。
桓崇郁尤嫌鄭喜手慢,自己上手脫衣裳。
主奴二人,三下五除二脫了帝王皇袍。
不到一刻鐘,桓崇郁就換好了一身便裝出宮。
馬車上。
鄭喜打量帝王一眼,帝王闔眸養神,唇角微翹,心情愉悅。
他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桓崇郁聽見鄭喜發出的氣息,掀眸叮囑:「在她面前勿要多言。」
指的是封后之事。
雖說旨意初五才正式宣下去,不過這次既見了面,他自然要親自告訴她。
由不得旁人代他多嘴。
鄭喜連忙道:「奴婢省得,盛福小子那裡,奴婢也都打過招呼,不叫透露一點兒風聲。」
桓崇郁滿意地「嗯」了一聲。
唇邊浮起一絲淡笑。
不知她知道之後,該是什麼樣子的反應。
馬車出了宮門。
桓崇郁臉上笑意漸淡,墨眉開始微蹙。
之前還以為沒那麼快見到雪昭,忍了又忍,有意讓自己沉浸在政事裡頭,一旦忘記時間,日子尚且好過。
這會兒眼看要見著了。
雪天路滑,馬車走得實在太慢。
短短一段路,反而難捱。
實在磨人。
桓崇郁轉起了拇指上的玉扳指,和鄭喜閒談:「她會不會十分高興?」
鄭喜熟悉帝王習慣。
見桓崇郁摸上扳指,早就開始凝神聽命。
只是沒想到,皇上會同他說這種話。
一琢磨之後,顯得不敷衍地笑著說:「姑娘不止十分高興,奴婢看,是千分,萬分。」
桓崇郁雖淡笑了一瞬,卻搖頭道:「你還是不知道她。」
她或許會高興。
但她不會有千萬分的開懷。
兩人在一起這麼久,她何曾對他提出過任何像樣的請求?
從來沒有。
即便鍾情心悅,所求亦不多。
天性寡淡。
罷。
她不求不取,他便拱手送上。
都一樣。
鄭喜其實是明白皇帝的意思。
依他看,烏姑娘不是會主動去求後位的人。
不過是,有了便接著,沒了也不惱。
如雲如水一般。
姑娘終究不似皇上。
帝王嘴上雖不說,卻恨不得雙手奉上天下至寶,只為博她淺淺一笑。
愛得深,愛得真,亦愛得格外濃烈。
倒也正好,許是恰好只有姑娘的「淡」,才激得出帝王的「濃」。
每每皇上與姑娘比肩一處,當真是莫名的般配。
鄭喜不由笑了笑。
馬車外,風雪交加,雪似棉絮飄揚。
桓崇郁的焦躁與歡欣,還是漸漸歸於平靜。
他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
從前裝啞時候隱忍,斬七情,斷六欲。
沒想過自己還會有少年郎初婚,婚前偷見新娘的這麼一天。
忐忑,迫不及待,歡愉。
種種,種種,不一而足。
總之,只想即刻就見到她。
狂風暴雪中。
桓崇郁總算到了王府門口。
一進門便快步往主院上房去,太監在後面撐傘都跟不上,只能跑著傳話:「皇上,姑娘不在上房,在花園子裡。」
桓崇郁這才邁著長腿,迎風冒雪,改了路徑。
在花園亭子裡見到了烏雪昭。
「參見皇上。」
宮人在雪裡齊齊跪下行禮。
桓崇郁眼中只有那一人,鳳眸清黑,含著笑,踩著鬆軟的雪地,緩步過去。
腳印將飽滿的雪壓得緊實,吱呀吱呀作響。
烏雪昭起身回眸,白色兔毛的昭君套,攏著她雪白而清瘦的臉頰,在風中輕盈拂動,如一支出水芙蓉。
她亦盈盈福身:「皇上。」
桓崇郁走過去扶起她,緊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子,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會兒,才垂眸說:「怎麼瘦了這麼多。」
淡音里,飽含心疼。
這回是真瘦了。
烏雪昭沒辯駁。
桓崇郁覺得外面冷,搓了搓烏雪昭柔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