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案子水落石出之前,多少人都說兇手是老實人的,可這「老實」,跟殺人當真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小豬說老於壞,你也說他不和善,究竟什麼緣故?」那邊馬冰快手快腳處理好豬肉,加了蔥姜料酒入鍋煮血沫,抽空過來問道。
天地君親師,最後一條說的就是「師父」,那可真是跟親爹娘沒什麼分別的,弟子等閒不能說師父的不是,不然一準兒給人戳脊梁骨。
但官差都問了,也由不得豬肉張不說。
「師父他老人家當真沒有大毛病,就是,就是早年沒了老婆孩子,後半輩子沒了指望,生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故而總是愛留一手……」
豬肉張說得實在是太過含蓄,村子上下誰不知道於屠戶毛病多,分明認了徒弟,卻總要拉過來磋磨個五七年,端茶倒水洗腳捏背,那都不當徒弟使喚,分明是弄了個不要錢的奴才呢!
你說你磋磨也就罷了,權當師父殺性子,可即便如此,於屠戶也不正經教導本事,說一句藏半句,全憑徒弟們自己摸索。
這時間一久,尋常人哪裡熬得住?
原本五六個徒弟的,也就只剩下豬肉張一個。
饒是這麼著,於屠戶一言不合也是要打罵的。
就小豬記事兒這幾年,豬肉張也這麼大的人了,於屠戶還動過好幾回手呢,一點不避諱人!
那邊水開了,馬冰過去用大漏勺抄血沫,重新拿水衝過,再下冰糖炒糖色,另換了配料加水燉。
鍋蓋上放兩塊大石頭壓著,更入味,也更容易爛。
這配料一齊,香味就慢慢出來了,鹽津津的,還透著一絲甜,配著葷腥格外誘人。
連謝鈺都忍不住往鍋里瞅了兩眼,在一片漸濃的香氣中繼續問話,「你敬重師父,這本沒什麼,但人命關天,你既已發現不對,就該報官。難不成師父還要排在律法之前?」
再不濟,你真覺得師父無辜,想替他洗脫嫌疑,乾脆親自去看看不就完了?
偏什麼也不做,又不報官,萬一真有命案,豈不耽擱!
不過這話他不好對平民百姓說,只是想想罷了。
因為若兇手真殺了人,殺一個,殺兩個,對他們來說都沒有什麼分別,萬一豬肉張貿然跑去查看,那於屠戶再將他也殺了滅口就壞了。
只是你也該來報官嘛!
一番話說得豬肉張面有愧色,卻唯獨不見後悔。
謝鈺等人見了,只得搖頭。
於屠戶真是好福氣,攤上這麼個愚孝的徒弟!
第70章 生肉
接下來,謝鈺又細細問了那於屠戶的姓名、住址、身體特徵,日常做些什麼,可曾與哪些人結仇。
豬肉張都垂頭喪氣地說了,只是又替於屠戶分辨。
謝鈺道:「他是否無辜,自有衙門斷定,你不必多言。」
照這爺倆的話來看,於屠戶的人緣屬實算不上好,脾氣又古怪,朋友沒幾個,結梁子的倒是不少。
若這樣的人當真做了案子,好像也不算奇怪。
馬冰覺得有些奇怪,如果真的分割拋屍,還帶刀子出去做什麼?
況且一次是丟,兩次也是拋,何不一次弄完?
就算一次拿不了,可同一個地方往返這麼許多次,就不怕給人撞見?
總之,疑點頗多。
見豬肉張時不時扭頭去瞪小豬,謝鈺特意提醒說:「不許遷怒他,他公私分明,遇事知道報官,這很好。我把話放在這裡,如今我知道了你的住處和營生,日後必然也要過問的。」
那小子瞧著靦腆,可實在很有點機靈勁兒,比這個死腦筋的爹強多了。
豬肉張一聽,頓時偃旗息鼓,喪喪地應了。
對方以後是否真的會過問,他不知道,但人家是官啊,老百姓可不就得聽當官的。
元培問:「大人,要卑職帶人去查查麼?」
律法規定,各地衙門凡有報人命官司時,無論真假,都必須回應。
是假案,親自去揪出來;是真案,就去破了。
謝鈺說:「還不知真假,倒不必大張旗鼓,就咱們四個走一趟。」
他覺得說不通的地方很多,總得親眼看了才安心。
人都說一個大夫頂半個仵作,這話不假,有馬冰隨行,只要不是陳年老屍,等閒場面也應付得了。
若是誤會一場,自然皆大歡喜;若當真是人命官司,自己跟著,也省的他們再回來報。
折騰到現在,都快吃午飯了,況且那於屠戶每次都是入夜後才行動,去早了也無用。
謝鈺就決定午飯後大家再一起去那張於村走一趟。
張於村就是豬肉張他們的村子,距離府城不遠,慢悠悠騎馬坐車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因早年是幾戶姓張和姓於的人家率先在那裡定居,後來相互通婚,人口漸多,有了規模,便定名為張於村。
如今雖也有別的姓氏遷入,但張、於仍是村中人口最多的。
馬冰就留小豬父子在這裡吃飯,吃了飯,下半晌大家一起走。
豬肉張卻死活不肯。
他本來膽子也不大,跟幾位差爺進了衙門,面對面說話已經夠驚人的了,怎麼還敢同人家一桌吃飯?
使不得,實在使不得!
「難為大人照顧小人,只實在不必破費,小人爺倆出去混幾口就成。」他搓著手,冒著汗,「托您的福,今兒賣完的早,也,也順道逛逛,給家裡老人和娘們兒幾個買些東西,扯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