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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馬冰第一次認識這座小鎮,竟是因為一具賭徒的骸骨。
根據元培說的地址,兩人順利找到王河家所在的街道。
附近幾條街都是相仿的二進小院格局,偶爾還能聽到門戶中傳來的稚嫩讀書聲,可見好學之名不虛。
街上多有婦孺,謝鈺和馬冰怕騎馬驚了人,便下馬步行。
大約是當地太平,孩子們膽子也大,才走幾步,就有個梳羊角辮的小姑娘跑過來,脆生生問道:「你們找誰呀?」
馬冰彎下腰,「王河家你知道嗎?」
小姑娘歪著腦袋想了下,然後露出點嫌棄的神色,小聲道:「他不是好人,你們不要找他啦。」
馬冰看了謝鈺一眼。
好麼,這王河得多壞,連個四五歲的孩子都知道惡名了。
「他怎麼不是好人?」馬冰笑著問。
小姑娘才要說話,後頭就來了幾個抱著木盆的婦人,「小丫兒,跟誰說話呢?」
因白石書院盛名在外,鎮上常有陌生人慕名前來,但馬冰和謝鈺今日都著箭袖騎裝,牽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求學的。
那幾名婦人便有些警惕,忙把小姑娘拉到身後。
顯然,這是一座既包容又排外的小鎮。
謝鈺和馬冰上前,出示腰牌,「開封府辦案,你們可認識王河?」
見是衙門的人,眾婦人都有些緊張,「出什麼大事了?」
一聽到「王河」,又紛紛皺起眉頭,顯然十分厭惡。
「賭鬼嘛,十里八鄉誰不知道?簡直丟了咱們白石鎮的人。」
「他不是早跑了嗎?」小丫娘低頭看著女兒頭上的小辮子,隨口道。
「就是,」另一個胖大女人撇著嘴道,「可別回來了!」
馬冰和謝鈺對視一眼,「你們好像都特別討厭他。」
「那就是個禍害!」小丫娘憤憤道,「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整日濫賭,輸了錢就回來打罵,連他親爹娘都不放過,鬧得整條街都雞犬不寧,還引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我們這家家戶戶都不敢出門了!」
「就是,我都跟自家孩子說,以後可千萬別學那敗家破業的玩意兒!」
「他媳婦多好的人吶,跟了那畜生,真是白瞎了!」
「那老兩口也是倒霉,養了這樣的兒子,還不如養頭豬……」
幾個婦人你一言我一語,將王河罵了個狗血淋頭。
謝鈺盯著她們看了會兒,忽然問:「你們這樣說他壞話,不怕報復麼?」
那幾個女人聞言一愣,乾巴巴道:「這不是不在家麼……」
「就是……」
謝鈺沒說話。
她們似乎有些不自在,藉口要洗衣服,忙不迭走了。
拐彎的時候,還飛快地扭頭看了他和馬冰一眼。
馬冰看看那些女人,再看看謝鈺,「有問題嗎?」
謝鈺收回視線,沉吟片刻,「說不好。」
那些女人似乎沒有說謊,但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謝鈺又往那些女人消失的方向看了眼,一邊往王河家走,一邊分析道:「對王河那種人,但凡想正經過日子的都避之不及,更不要說讀書人家。」
馬冰點頭,「所以她們剛才說了不少壞話,看來積怨已久。」
說到這裡,她忽然停住。
「你也覺察到了,對不對?」謝鈺在一戶人家門口停下腳步。
從東數第九家,大門口擦得乾乾淨淨,就是王河家沒錯了。
馬冰在腦海中將剛才那些女人的表現重新梳理一遍,也覺察到怪異之處。
老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放到這起案子中來講,就是正經過日子的肯定怕潑皮無賴亡命徒。
那王河早就賭瘋了,連自家爹娘都敢打,更別提鄰居。
若誰遇到這樣的人,躲都來不及,又怎會輕易向陌生人講他的壞話?
就好像之前他們去過的牛滿倉家等,幾個鄰居都是拼命裝死,即便勉強敲開門,最初也是一問三不知,生怕說了什麼得罪人的話,有朝一日牛滿倉回來報復。
既然大家都說他跑了,那就是早晚還有回來的一天,正如謝鈺所說,現在說壞話,不怕來日報復嗎?
除非……
想到這裡,馬冰禁不住吸了口氣。
「或許是昨天元培他們來,大家猜到了?」
差役登門,總沒好事,要麼犯罪,要麼死。
謝鈺點頭,「或許吧。」
說完,他抓起銅質門環,輕輕叩了幾下。
第78章 他死了
王河家靠牆的位置種了棵好大的桂花樹,那樹長得很好,許多枝條都越過牆頭,奮力舒展到街上,不難想像桂花開時,會是何等美景。
謝鈺和馬冰站在外面準備敲門時,就聽見軟乎乎的讀書聲從樹下傳來。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崑岡……」
是《千字文》,孩童啟蒙用書「三百千」之一,據說那王河有兩個女兒,小女兒今年剛滿五歲。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覺得準備敲門的手,有千鈞重。
他們這一進去,或許方才美好的一幕就再也不會出現。
可該做的事,終究要做。
「誰呀?」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馬冰定了定神,「衙門的人,來問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