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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我開蒙的先生曾說,他能教出一個秀才已是天可憐見,若想再進一步,怕是不能夠……他讓我往外走,來京城,看京城的老師和學生是怎麼讀書教學的。」趙秀才一邊走,一邊道,「於是我就來了,只是去開封府聽過幾場講學便受益匪淺。」
這裡花費多,但來錢的路子也多,閒暇時間他可以替人抄書、代寫書信,甚至幫哪家的孩子啟蒙,節省一點,倒也勉強夠日常開銷。
趙秀才避過迎面而來的牛車,指了指右前方的一座橋,「沿著那座橋直走,到頭後再左拐,就是甘水巷了。」
謝鈺道了謝,忽然又問:「那你過幾年豈不還要回鄉考試?可有盤纏?」
秀才之上還有舉人,也是要回籍貫所在的州府去考的。
趙秀才靦腆一笑,「學生在這裡認識了幾位同鄉,如今我們合租了一座小院,大家約好了,若誰有把握考試時,大家便一起湊盤纏,也正好捎帶書信回家。」
說完,他又向謝鈺行了一禮,「告辭。」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清瘦的背影漸漸融入光影中,最後消失不見。
謝鈺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在原地站了許久。
「走吧。」
按照高發的家人給的地址,謝鈺等人很快來到甘水巷一座小院門前。
莊鵬去敲了門,來應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鬍子拉碴,看著有些不修邊幅。
「你們找誰?」
莊鵬給他看了腰牌,「你們這裡是不是住著一個叫高發的?」
那漢子瞬間乖巧起來,一邊讓他們進門,一邊指著東廂房道:「是啊,就是那間,不過已經好久沒回來了。」
乖乖,衙門的人,那姓高的犯了什麼事兒?
這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小院,正經能住人的只有正房和東西廂房,據說分別租賃給三撥人,都是做小買賣的。
正房裡住著兩兄弟,來開門的漢子帶著兒子住西廂,高發在失蹤前住東廂房。
聽見動靜,正屋冒出來一顆腦袋,可看清來人身上的官服後,就又滋溜一下縮了回去。
「大人,鎖著。」霍平去瞧了眼。
開門的漢子說:「高發走的時候鎖的,但牙行那裡還有,小人去拿。」
謝鈺點點頭,「叫當初租給高發房屋的人一併過來,本官有話要問。」
那漢子哎了聲,忙小跑著去了。
等待的過程很無聊,馬冰就小聲問謝鈺,「我看你剛才盯著趙秀才看了許久。」
謝鈺輕輕嗯了聲。
他看向牆頭,那裡頑強地長著幾根狗尾草,蓬鬆的,毛茸茸的杵在陽光下,朦朧一片。
「京里多有當世大儒、大學士閒賦在家,而國子監等官學又用不了那麼多人,只好傷春悲秋,或寄情山水。
我想著,能否請他們偶爾來這些城鎮講學,一來有事忙著,二來民間亦多有天資聰穎者,只是苦無機會……」
若有伯樂識得千里馬,豈不是所有人的大幸?
秋日的陽光落在他的眼睛裡,像兩顆閃閃發亮的寶石,讓馬冰幾乎捨不得挪開眼。
「謝大人,」馬冰的語氣不自覺變得溫柔,「我有沒有說過,你真的是個很好的官。」
謝鈺一怔,忽然有些不自在,耳尖微微泛起血色。
但他還是非常認真地想了下,「似乎講過。」
頓了頓,他又很誠懇地補充道:「但不是一模一樣的話。」
言外之意,你完全可以再講的。
馬冰噗嗤一笑,還真就又說了一遍。
然後謝大人的眉宇間就漫起顯而易見的愉快。
另一頭的莊鵬和霍平就乖巧束手,杵在牆角當樹樁子。
過了約莫一刻鐘,牙人來開了高發的屋子,莊鵬一推門,就有塵土撲簌簌落下來。
他被嗆得咳嗽了兩聲,轉身問牙人和同院的漢子,「他具體多久沒回來了?」
牙人說:「小人不常過來,實在不大清楚,這房租都是一年一交,高發是四年前的十月來租的,今年還沒到期呢。」
那漢子想了一回,「好像去年十一月的時候還見過,大家偶然說起,要不要回去過年的事?後面嘛……好像確實沒有再出現。」
因為大家平時都很忙,並不是天天都在,偶爾見了也不過點個頭,胡亂寒暄幾句,算不得多麼深的交情。
之前高發消失,一起住的幾個人過了許久才發現,不過也只是嘀咕幾句,並沒往別處想,後來就漸漸不在意了。
萍水相逢而已,誰又在意誰呢?
馬冰去敲開正房的門,還把裡面縮著的青年嚇了一跳,問了幾句,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待灰塵落下,謝鈺走進高發的屋子細看。
屋裡亂糟糟的,牆角和炕上都堆著許多雜貨,都是常見的針線、笸籮、銅盆彩繩之類。
地上和桌面積了厚厚一層塵土,連牆角都結起大大的蛛網。
人都說屋裡的蜘蛛是喜蛛,有了就代表會發生好事。
但這顯然是騙人的鬼話。
蜘蛛都成家了,裡面的住戶卻不知所蹤,生死不明。
謝鈺伸出手指輕輕一抹,就留下了清晰的痕跡。
看這個灰塵的厚度,至少有小半年沒人住了。門窗和鎖頭完好,沒有被人闖入的痕跡。
高發既沒有回老家,也沒有回他租住的房子,那麼到底去哪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