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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鈺捏了捏眉心,沉默著挪到下風口坐著。
馬冰心想,倒也不必如此體貼……天色已晚,你直接回去休息不就成了?
可見他揉眉心的動作,又忍不住問:「很難受?」
謝鈺原本想說不,可話到嘴邊,卻又鬼使神差改了口,「有一點。」
不知是不是錯覺,話一出口,他竟真的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以前他從不愛喝酒,總覺得又苦又澀,過量還會令人醜態百出,做出許多令人後悔的事,所以完全不明白長輩們為什麼會喜歡。
當時父親是這麼說的,「因為你還小嘛,傻小孩兒沒有心事……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永遠都不愛喝酒。」
但今天,他想著離開的馬冰,看著席間說笑暢談的裴戎和舅舅,竟不知不覺喝了些,也品出許多滋味。
以前他總盼著長大,可今天卻忽然覺得,或許長大也不全然是好事。
因為你會多出許多身份,不得不承擔起許多責任,也沒辦法欺騙自己,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無法逃避。
「行吧,我給你瞧瞧。」
馬冰嘆了口氣,起身來到他背後。
謝鈺先是本能地全身緊繃,過了會兒,卻又慢慢放鬆下來,將脖頸和背心等一切弱點,都袒露出來。
若馬冰別有用心,此刻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習武之人感知敏銳,哪怕不刻意去看,也能感覺到背後站著一個人,這種感覺十分微妙。
謝鈺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在一瞬間變得清晰,一下,又一下,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強。
馬冰開始在他背後活動手腕,謝鈺能聽見細微的關節摩擦聲。
他不禁開始回想,之前父親每次吃醉酒回家,嚷嚷著不適時,母親是怎麼做的來著?
馬冰的手開始逼近。
謝鈺想起來一點,哦,好像母親會替父親揉一揉太陽穴,然後……
馬冰的手瞬間落下來。
謝鈺臉上剛泛起一點的笑意立刻消弭無形。
嗯,然後父親就會被攆去睡書房。
「好了,」馬冰拍拍手,看著他頭頂上方正中間的一根銀針,得意洋洋道,「針扎百會穴可解宿醉、頭暈目眩、噁心嘔吐,是不是好了很多?」
謝鈺沉默許久,悶悶憋出來一聲嗯。
看著那樣精明,怎麼……蠢哈哈的!
不過醫術確實沒得說。
不消片刻,謝鈺就覺得胸口的憋悶煙消雲散,腦袋也清明許多。
馬冰得意洋洋拔針,「怎麼樣,很有效吧?」
謝鈺面無表情看她,呵呵冷笑。
馬冰給他笑得莫名其妙,謝鈺也不解釋,就這麼一坐一站對峙。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鈺忽然覺得有點餓了。
本來就是應酬,他又滿腹心事,宴席上其實並沒吃多少。
如今一針下去,煩悶全消,食慾自然而然就回來了。
跑到別人家門口要飯吃什麼的,以前的小侯爺莫說做,便是想也不敢想的。
可今天,現在,他決定耍一會賴。
「餓了。」
謝鈺抬起頭,非常認真地說。
馬冰:「……大廚房那邊或許還留著飯,要不,您打發人去酒樓買些回來?」
謝鈺看看她,又意有所指地掃了眼藥園的小廚房,再次緩慢而堅定地重複,「餓了。」
馬冰還要再說,卻見對方忽然抱起胳膊,眯著眼睛道:「披風。」
言外之意,你弄壞了我價值連城的披風,吃你頓飯怎麼了?
馬冰:「……」
分明剛才是你自己說無所謂,不值什麼的!
哼,狗男人!
「行吧行吧,」人窮志短的馬大夫搓了把臉,無奈道,「不過只能我做什麼你吃什麼。」
天熱,小廚房裡每次都是只備一天的菜,今天大家又都浪著玩去了,也只有她回來時買的一筐蝦子和幾顆青菜,蝦子都養在水缸里,青菜用竹籃吊在水井中,都不怕壞。
另有一盆剛和好的面,正放在陰涼處,底下還鋪了一丁點兒硝石碎末,這樣溫度極低,就能慢慢發酵,正好明早做青菜蝦仁包子的。
蝦子還活蹦亂跳的,馬冰去戴了魚皮手套,用大網子撈出來一部分,麻利地去了蝦頭丟入碗中,又將蝦子開背,去蝦線。剝下來的蝦殼仍和蝦頭放在一處。
跟進來的謝鈺乖乖看著,「怎麼不扔了?」
「去去去,別在這裡礙事。」馬冰沒好氣道,攆雞似的擺擺手,欠身去架子上拿了姜蒜來剝。
謝鈺哦了聲,往後退了兩步,靠牆根兒站著。
嘖,瞧著怪可憐的。
馬冰好氣又好笑地將蒜頭遞過去,「來,剝蒜。」
尊貴的小侯爺這輩子頭一回見入鍋前的蒜頭長什麼模樣,先是好奇地打量片刻,這才笨手笨腳剝皮。
中間馬冰飛快地切好姜,扭頭一看,忍不住嘆氣。
太慢了啊謝大人!
您這若去酒樓里打雜,頭一天就能給人攆回來!
但看他剝得還挺起勁,馬冰也不阻止,自去揪了一團面下來。
還沒怎麼發酵,正好用來擀麵湯。
先狠狠揉幾下,再反覆擀成略有厚度的大麵皮,灑些豆面摺疊起來防粘。
「你愛吃寬面還是細面?」馬冰頭也不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