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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殿試未開,但他再怎麼落魄也能混個進士出身,黃家父女一聽,果然大喜。
於是李青禾當場揮毫潑墨寫了一封家書,此時更不吝嗇銀錢,花高價找了個穩妥人快馬送回老家去。
見他這樣有誠意,黃家人越發歡喜,又交換庚帖,著人立刻掐算一回,竟是個上上姻緣。
稍後兩邊一併用飯,不免交談幾句,越發中意。
這一個鰥夫,一個寡婦,又都是這樣的年紀和心思,曠得久了,難免心思浮動,眉來眼去間恨不得立時拜堂做了夫妻才好。
分別時,黃家小娘子與李青禾著實戀戀不捨,想到來日方長才好了些。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李青禾只覺得自己不過二甲中游之流,如今給這喜事一激,或許能在二甲中名列前茅也未可知。
他一時興頭上來,便向店家討了紙筆,也欲在這酒樓的牆上書寫一番。
因歡喜無限,果然才思敏捷一揮而就,李青禾自己端詳了一回,就覺得情好意好,就連字寫得也好,不覺十分得意。
也不知怎麼著又想起來之前同伴說的關清。
如無意外,不久之後他們就要入朝為官了,難得的同鄉同科之誼,不加利用著實可惜。
主意已定,李青禾就去輾轉打聽,結果卻是關清下榻在一處極不起眼的小客棧。
單看那詩,恐怕這關清的才學也不輸自己什麼,李青禾又去街上買了四色點心,這才拎著去敲門。
「誰?」
裡面有人問。
李青禾隔著門行了一禮,「台州府舉人李青禾,特來拜會。」
報了名諱之後,門吱呀一聲開了。
「兄台找誰?」
那人問。
他一身灰色長衫,看起來並無過人之處,只是眉宇深刻,顯得比一般人更加堅毅。
這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李青禾非常確定自己從未見過。
而且之前自己以為的那個關清身家巨富,外出絕不會如此低調,也更不會住在下房,穿這樣樸素的棉布長衫,
或許真的只是同名而已。
李青禾回過神來,朝他拱了拱手,「兄長可是關清?無意中拜讀了兄長的大作,十分欽佩,特來拜會。」
關清的神色柔軟了些,卻並沒有一般人受到追捧時的飄飄然,「不過一時拙作,當不得李兄如此謬讚。」
又請李青禾進門喝茶。
李青禾落座之後略打量了屋子,發現十分簡樸,仿佛像個苦行僧似的。
讀書人走到他們這一步,其實已經不缺錢了。
只要中了舉人,朝廷每月都會發放貼補銀兩,去到各處,也有官府指定的驛所免費住宿,若實在缺銀子,給人去做館也大把的人搶著要……
就連李青禾這等不大擅長享樂的人,幾年下來,也學得有些講究了。
可眼前這裡關兄,屋子裡簡直像個山洞一般冷清。
關清帝去倒了杯茶,「無甚好茶,怠慢了。」
「無妨無妨,原是我貿然登門,攪了兄長清淨。」
李青禾忙起身去接,卻愕然發現對方手上遍布傷痕,還有幾處老繭,實在不像個讀書人。
作者有話要說:
黑馬:你瞅啥?!
第15章 香椿蛋餅
關清順著李青禾的視線看了一眼,下意識將手往後縮了縮。
「見笑了,昔年我酷愛篆刻,偏本事不濟,刻在手上的倒比刻在印章上的還多些。」
啊,原來如此!
李青禾忙挪開視線,吃了口茶,結果險些當場噴出來。
水難喝,茶葉也是最末一等,多是茶梗和茶沫,茶水寡淡而酸澀,著實有些難以下咽。
關清歉然道:「我不擅交際,不曾想會有客到訪……李兄稍坐,我去問問店家可還有水賣。」
開封府水系眾多,但平心而論,大部分水質只能算一般,而口感較好的幾處水脈幾乎都被權貴世代壟斷,常人是不敢奢望的。
本地百姓從小就吃這樣的水,習慣了倒還好,若有閒錢,也可以三文錢一罐買那水車每日運進城的山泉水。
李青禾這些年接連中舉,荷包日益豐盈,自然吃不得這樣的苦。
來開封府當日,他就與送水的夥計約定,每日購買山泉水五罐做日常之需。
如今驟然又喝回這樣的井水,自然難以抵擋。
「不必麻煩,」李青禾拼命咽下茶水,「慚愧慚愧,貿然登門已是不安,卻又……唉!」
他解下腰間錢袋,「不曾想賢弟如此超然物外,佩服佩服。然京城大不宜居,殿試結束後你我還要候旨選官,短則半年,長則數載,一應開銷是免不得的,賢弟此般實非長久之計。以你我的身份,實在不必如此自苦,愚兄這裡倒還略有些銀兩,若不嫌棄,且拿去花用。」
關清愣了,嘴唇緊抿,盯著那錢袋許久沒說話。
李青禾在心裡哎呀一聲,苦也!
是了是了,是我莽撞了。
我只一心快快拉近關係,卻忘了他亦是舉人,若果然有心經營,還怕弄不來銀子麼?可他卻這般清貧,顯然是有意為之,我卻是俗了。
「這個,這個實在是愚兄莽撞了,」李青禾從未遇見過關清這類人,捏著兩隻手,有些無措道,「只你我本是同根,出門在外,便似異姓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