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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譁然。
這是繼上個月駙馬謝顯之後,又一位以直諫聞名的御史參田嵩。
陳琦是寒門出身,對世家和權貴天然一份敵意,甚至可以說有點偏見,即便長袖善舞的謝顯在他眼前也混不到什麼好臉色。
因著這樣的關係,倒也沒人懷疑是他們兩個串通好了打壓田嵩一脈。
眾朝臣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有的顧不上同人說話,只是冷汗涔涔的想著自己那點兒見不得人的產業,琢磨著是否要趕緊處理了。
今年陛下也不知起的什麼興致,連著辦了好多人,眼見是要動真格的了……
田嵩退了之後,家裡就只剩下兩個兒子在朝為官,但能力平平,官階最高的庶長子田玟也不過六品,甚至擠不進每日的小朝會。
原本田玟終於等到今日的大朝會,想著能面聖,還有些激動。
誰知才一上朝就聽到這些,登時驚得臉都白了。
他立刻出列喊冤,「陛下,此實為誣陷啊!」
五日一次的大朝會是所有九品以上京官都可來參加,田玟官職不高,又沒有實權,便被排在後面。
他又這麼一跪,高坐龍椅的皇帝抬眼一瞥……沒看見。
內侍總管王中立刻心領神會,命下頭的小內侍喊:「何人喊冤,上前來回話。」
若放在以前,田玟巴不得近前面聖,可今天卻恨不得沒有這一遭。
這福氣來得突然,著實有些無法招架。
田玟穿越朝臣行至近前,重新跪下喊冤。
就聽皇帝淡淡道:「抬起頭來。」
田玟依言抬頭,對上皇帝雙眼,還沒來得及反應,竟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失望?
田嵩熱衷於與世家大族聯姻,連納妾都只關注家世,據說娶的媳婦出門交際時,人家都只能用「氣質出眾」來夸,可見容貌如何。
而田嵩本人也不過中人之姿,大小老婆弄了一堆,後代之中倒是嫡出的田斌最為俊秀。
腦子也好使。
這田玟的容貌倒也罷了,最可惜的是沒有父親田嵩的勇氣和城府,五官不得舒展,看著就有些畏畏縮縮,不大上得了台面。
皇帝頓時興致缺缺起來。
賣相實數一般。
「因何喊冤?」
田玟都給他問懵了。
因何喊冤,那自然是覺得冤枉才喊冤啊!
「說起來,朕日前也曾收到密折。」
說著,皇帝往旁邊一抬手,王中就面無表情地遞上謝鈺連夜入宮面呈的「密折」。
皇帝又抖開早已倒背如流的摺子瞟了幾眼,隨口念出幾個繁華地段的鋪面,「田家這幾年經營得很好嘛!」
田玟都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前兒才被帶走了帳房和帳本的鋪面,今兒皇上竟然就知道了。
他乾巴巴道:「有兩個確實是下官家裡的,另外幾個著實是誣告啊!」
反正那幾個鋪面不在自己名下,認是不可能認的。
不用皇帝說什麼,嫉惡如仇的陳琦便已忍不住朝著田玟開炮,「何等拙劣的狡辯!那幾個鋪面確實不是你的,卻在你爹的心腹名下,想你田家家世平平,田嵩一概俸祿都是有限的,主子尚且如此,下頭的長隨又哪兒來的銀子添置鋪面?」
陳琦都五十多了,體格卻很棒,面龐紅潤中氣十足,隔著幾丈遠,田玟幾乎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唾沫星子。
他本是個庸才,驟然面聖便十分緊張,又被陳琦這樣當面喝問,頓時就亂了方寸,支吾幾聲,只憋出個「長輩經營有方」的拙劣的藉口。
陳琦當場給予嘲笑。
「好個經營有方,」他朝著皇帝拱手,「以微臣之間,不如將田家長輩都調入戶部任職,想必有這般才能,不出幾年便能將庫銀翻個幾番!」
眾朝臣哄然大笑起來。
原本有幾個想替田玟解圍的,見他如此不堪,瞬間歇了心思。
罷了,爛泥扶不上牆。
唉,田老倒的不是時候啊!
之後,皇帝又指出那幾個鋪面漏稅,田玟一時熱血上頭,說只是八兩半而已,下面的人早想加倍補上。
陳琦嗤笑道:「不過八兩半?田大人好慷慨!你可知普通百姓家,莫說八兩半,便是半兩都夠活許多日子?之前朝廷免去的科舉士子保銀,也不過區區二兩而已!
逃稅就是逃稅,貪腐就是貪腐!難道殺了一個人便不算殺,非要殺十個八個才行嗎?」
田玟不敢再抬頭,心裡卻不知多麼想掐死這個老頭子。
只是他娘的漏稅八兩半而已 ,當然,只是明面上,但確實只是八兩半啊,怎麼能跟殺人相提並論!
田家又不曾招惹你,你平白無故發什麼瘋!
另一邊,國子監。
因家中禍事連連,田斌已經許久沒回國子監上課,但他深知國子監的人脈也不能丟,今日便抽空回來見幾位先生。
那幾位先生都是真正的大儒,不大操心外頭紛擾,對田斌的才學倒是欣賞的,不免關心幾句。
「禍兮福之所倚,好事多磨,且看開些吧。」
「是,學生曉得。」經歷了諸多磨難後,田斌越發喜怒不形於色了。
那先生點了點頭,「我看你如今文字越發老練,字裡行間也沉穩許多,今年下場,必有所斬獲。」
之前田斌的才學就很出色,只是到底太過順遂,少年得志,難免浮躁些,字裡行間一片花團錦簇,華麗有餘,穩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