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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娘略說了兩句就家去套車,兩邊說好了在街頭匯合。
四丫和胡春忙收拾好了,拿了錢袋子掖在懷裡,又去餵了羊,這才套上車出門。
年初她們一路有驚無險到了涼州地界,稀里糊塗認識了趙大娘,在她的幫助下賃了這座小院子,又學著收拾了一回,還養了幾隻羊,幾隻雞。
兩個青樓里長大的姑娘什麼都不會,跌跌撞撞學著從頭來過,鬧了不少笑話,如今竟也會擠羊奶、剪羊毛了。
她們的手腳早不復白皙,面龐被終年不斷的大風颳得泛紅,即便有昔日恩客面對面來過,怕也認不出眼前的趙四丫便是當年名動京城的張抱月。可她們心裡暢快極了。
這裡跟開封簡直是兩處截然不同的世界。
涼州的天空多麼高遠蔚藍,空氣多麼舒爽澄澈,只是這麼看著,都叫人暢快。
在這裡,她們可以肆意跑馬,大聲說笑,想什麼時候出門,就什麼時候出門,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沒人管得著。
活像重生了似的。
大口吃肉,大碗喝奶,睡得安穩動得多,胡春還長高了老些呢,以前的衣服都短了一截。
姐倆駕著車往外走時,四丫就盤算著要再扯一塊布回來,給春兒做新衣裳。
鋪子前頭人山人海,四丫和春兒姊妹倆擠得滿身大汗,多虧趙大娘的男人和兒子幫忙,這才搶了一車菜出來。
兩人盤算了一回,決定半車窖著,半車做醃菜。
四丫又扯了一塊布,想著快過年了,恰逢新生,索性多做幾套衣裳穿,也討個好彩頭。
正看料子,就聽那老闆娘與熟客說話,道是外頭來了個說書人,正講京城發生的大事,好些人都去聽了。
京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四丫和春兒對視一眼,心臟砰砰直跳。
說起來,她們來到涼州大半年了,也不知馬大夫怎麼樣了。
不如,就去聽聽。
兩人急忙忙買了布,又去家裡放了菜,腳下生風趕到老闆娘說的說書人所在。
中原腹地的人總說邊陲之地少娛樂,其實不然。
涼州幅員遼闊,本地人性格奔放,雖不如大省府富足,但天性樂觀堅強,反而能歌善舞。
日常跑馬、摔跤,逢年過節載歌載舞,熱鬧極了。
不過同樣的,他們也對京中風物頗為好奇。
這會兒聽說有京城故事,便都來聽,四丫和春兒險些擠不進去。
桌子根本不夠使的,兩人好不容易找了個角落,才學人家抄著袖子蹲下,就聽那說書人道:「……卻說那位馬冰馬姑娘竟是雁家軍後人,多年來一直忍辱負重隱姓埋名,如今一朝沉冤得雪,當真是老天有眼!」
馬冰?!
四丫和春兒都傻了,直勾勾看著那說書人的嘴巴一開一合,剩下的話卻都聽不見了。
馬冰……
雁家軍?!
說起來,今年春日陸續從京里來了幾道旨意,還有地方官員來為昔年的武威侯雁雄夫婦修墳立廟,十分轟動。
四丫她們本不大在意這個,奈何周圍說得人太多,漸漸地,也都知道了。
了解了雁家軍的往事後,兩個姑娘也十分唏噓,隨眾人一併去上了香。
後來又聽說,是他們的後人在京城鬧得天翻地覆,還牽扯到先帝和當今幾位王公大臣,十分轟動。
但周圍的人本來也不大清楚到底牽扯到哪幾位大臣,只含糊著說什麼尚書啊王爺的,當時四丫和春兒只是隱約覺得似乎有些熟悉,又模模糊糊說不出。
加上彼時二人初來乍到,正是「自身難保」管頭不顧腚的時候,感慨一回後,漸漸就顧不上了。
可今天一聽,怎麼還有個熟人?!
春兒激動得臉都紅了,悄悄問四丫,「姐,你說這個馬冰,是咱們認識的那位馬大夫嗎?」
四丫也是心臟砰砰直跳,「不知道……」
重名的人多著呢,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但現在回想起來,馬大夫本就神秘,當初托自己打聽的幾個人也確實都符合「王公大臣」的定位,難不成……
四丫定了定神,抓著春兒的手道:「再聽聽,等會兒找那說書人問問詳細。」
兩人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手在抖。
所謂說書,就是在部分事實的基礎上肆意發揮,並不斷根據聽眾的反應進一步調整,這就導致民間說書往往真實中透出荒誕,嚴謹里泛著滑稽。
就比如現在。
四丫和春兒再凝神細聽時,那說書人正講到「原來那位雁姑娘和世子爺都是神仙轉世,要歷經七七四十九難才能重返天庭,重塑金身,但終歸是一段前世註定了的良緣……」
四丫:「……」
這都什麼玩意兒?
但春兒聽得很激動,漲紅了小臉兒,和周圍叫好的百姓一起瘋狂拍巴掌。
她甚至還抓著四丫,眼睛亮閃閃的,「姐,你聽見了嗎?馬大夫是神仙轉世!」
難怪這麼宅心仁厚救苦救難的,感情是神仙托生的!
四丫:「……」
書都給你白讀了!
然而涼州百姓信,非常信,信得不得了!
他們甚至立刻就流露出一副「啊,果然如此」的神色。
幹嘛不信?憑啥不信?
對涼州本地人來說,雁雄和馬秋狄夫婦就是保家衛國的神仙,當年戰死沙場那都不是死了,而是歷劫結束,功德圓滿上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