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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爺總覺得開封府做得忒多,就問他們為什麼不往外推,十分恨鐵不成鋼。
「牧民都知道擠奶不能單抓著一頭牛折騰,吏部那麼多大活人,曾經的官員出了事,還真就一拍腚,屁事不管?」
元培就說,眼下正值三年一度的殿試,一大批新晉官員等著各處委派、考核,忙得不可開交,哪裡有空管這個?
宋推官嗤之以鼻,又罵刑部和大理寺。
元培耐著性子解釋,說您這有點罵的不是地兒,擺明了不干人家的事嘛。
所以,能騰出手來又有資格的也就只有開封府這頭奶牛。
宋推官就嘟囔,說這擺明了是報復來的,左右人都死了,人家氣也出了,又沒逼著范家父債子償,就此結案不就完了?還想怎麼樣呢?
就算真抓到了人,是讓對方給你爹陪葬啊,還是幫忙把人埋回去?
都沒什麼意義嘛!
況且若來日真查出來什麼,保不齊范石溪僅存於世的好名聲都要毀於一旦,何苦來哉?
最後,宋推官用一句話乾脆利落地做了總結,「文官都蔫兒壞呢!」
哪兒有幾個真無辜的。
好麼,這一句話就罵進去大半個朝廷。
而且您如今不也是個文職嗎?
元培選擇裝聾。
馬冰聽得目瞪口呆,「失敬失敬,真是位妙人。」
走在前面的謝鈺忽然來了句,「馬姑娘很推崇那種辦法?」
「大人是說將人挖墳掘墓吊屍暴曬的方法嗎?」馬冰倒背著手,歪頭看他,嘴裡說著嚇人的話,腳步竟顯得很輕快,「也許吧。」
謝鈺微微蹙眉,明顯不太贊同。
宋推官年輕時曾因抱打不平傷人入獄,後逢天下大赦才得以投軍入伍,多年來火性不減,殺氣深重,有那樣的言辭不足為怪。
但馬冰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口出此言,就有些微妙了。
開封府有專門的園丁打理,一應花草樹木都長得極好,馬冰順手掐了一段柳枝把玩,漫不經心道:「大人出身高貴,自然信奉法度。」
這話聽著不對味兒,謝大人那兩片好看的薄唇都拉平了。
馬冰笑吟吟道:「律法為當權者制定,自然維護當權者利益,大人請不要急著反駁,您固然是個好官,但可曾聽過官場傾軋?見過下面的百姓有冤無處訴?」
她雖是笑著的,笑意卻並未在眼底留存半分。
謝鈺有心反駁,可想起徐茂才被抓,無數百姓來哭訴,正應了馬冰說的話。
這些年徐茂才就在天子腳下作威作福,朝廷上下真的無人知曉嗎?
若非徐朗意外爆出,或許再過幾年,他也會風風光光告老還鄉,做個受人尊敬的鄉紳,兒孫繞膝,無疾而終。
告老還鄉……謝鈺忽然又聯想到范石溪。
他生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是否真的名副其實?
還是像曾經的徐茂才,全因僥倖尚未爆出?
元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想不明白怎麼就扯到朝廷律法上去了。
話說,他覺得馬姑娘說得有道理哎!
難得把謝鈺說得啞口無言,馬冰忽然又笑了,兩隻眼睛彎成月牙,濃密的睫毛交織擋住瞳仁,反倒看不清真實情緒。
「不過水至清則無魚嘛,我說著玩的,大人聽過就算了。」
說完,她自己倒先溜達達跑了。
風吹動牆角的翠竹刷拉拉一陣響,幾片竹葉抖了幾下,打著捲兒飛向空中。
謝鈺就這麼站在搖曳的竹影中看著她遠去,半張臉籠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元培撓頭,「大人,還去見李青禾嗎?」
謝鈺收回視線,抬手拂去肩頭落下的竹葉,「走吧。」
人在緊張時就容易喝水,等謝鈺和馬冰他們到時,李青禾已經快把茶壺喝空了。
屋子外頭伺候的小廝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這是解渴來了?
李青禾先向謝鈺行了禮,認出馬冰是那日出手救治的大夫,又替慕笙道謝。
有功名者見官不跪,如今李青禾尚未定罪,謝鈺便請他坐下說話。
「……我與慕笙相識於縣學,後來一路入了州學、府學,屈指算來,相識也有近十年了,他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這人的嘴巴確實不太好,有些得理不饒人,但才學還是有的,傲氣更重,讓他舞弊,還不如直接拿刀子殺了他。」
馬冰見他短短兩天就憔悴得像變了個人,也有些同情,「話雖這麼說,但斷案是講證據的,你們可曾發現過什麼可疑之人,或是發生過什麼不太尋常的事嗎?」
走了一路又說了一氣,有點渴,她剛拿起桌上的茶壺就愣了,空的?
小廝趕緊進來換上新茶。
天氣漸熱,最近府里喝的是竹葉茶,乍一嘗味道有些清苦寡淡,但咽下去之後就會覺得嘴巴里香噴噴的,透著草木清芬,好似人也跟著平靜了。
元培伸胳膊替謝鈺接茶,「也許是他嘴巴太壞,惹人怨恨呢,以前是不是得罪過誰?」
言辭刻薄確實招人恨,就比如說衙門裡的宋推官,要不是資歷擺在那裡,又有軍功在身,早不知讓人套了多少回麻袋。
「得罪過的人,可疑之人,可疑之處……」
李青禾邊想,邊慢慢說了幾段往事,無非就是文會時大家賽紅了眼,起了口角之類,儘是些雞毛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