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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冰失笑,主動轉移話題,「好啦,你已經幫了很多啦,這件事我們會處理的。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和蒲草……」
她打開帶來的藥箱,擺出一溜兒瓶瓶罐罐和油紙包,一一介紹著它們的功效:
「那個是治療風寒的,這時節越往西北越冷,若你們哪天忽然覺得頭沉鼻干,別遲疑,趕緊吃一粒。
這個是管跌打損傷的,那個是燙傷膏,那個是……」
藥瓶上的紙條都用張抱月和蒲草認識的字簡單寫了功效,至於名字,那不重要。
最後,馬冰拿出一隻細小的竹管,對著張抱月和蒲草晃了晃,「這兩枚藥丸是重中之重,吃下去之後,差不多兩個時辰左右你們的膚色就會慢慢變黃,看上去氣色極差……」
這藥丸本身無毒無害,但效力很持久,吃一回大約得一個來月才能「褪色」,而且沒有所謂的解藥。
張抱月聽罷,狠狠鬆了口氣,蒲草也十分激動。
「就是持久沒解藥才好……」
兩個姑娘看著那根竹管,眼底涌動著希望。
窯子裡養出來的姑娘難免膚白貌美,皮肉細嫩,這樣的美色出去就是案板上的肉,很容易被人盯上。
有了這藥丸,必然能減少許多麻煩。
而等她們在外面風餐露宿一個月,肯定也就曬黑了,養糙了,待到那時,藥效褪了也不怕了。
三個姑娘相互拉著手,很用力,有些痛,但誰都沒鬆開。
蒲草眼睛裡蓄了淚,聲音都有些抖,「我們真的能自由?」
張抱月用力點頭,「能!別哭,把淚憋回去!」
蒲草用力吸了吸鼻子,仰著頭拼命眨眼,果然把淚忍了回去。
不能哭,不可以哭,這是好事。
若給鴇母看出端倪,馬大夫也會被牽累。
等張抱月和蒲草稍微平靜了些,馬冰又遞給她們一把鑰匙,「玄武西街東邊數第六座院子,外頭掛著紅燈籠,那裡面準備好了馬車、糧草和替換衣裳,還有兩份戶籍文書,到時候你們馬上出城!」
其實這會兒逃,已經有些冷了,張抱月和蒲草難免多遭罪。
可沒法子,她們沒有機會,只能耐心等待。
所幸,深秋之前,機會終於來了。
每個行業都有自己成文或不成文的規矩,偶然還會舉辦業內盛會什麼的,既為競技,也為團結揚名。
窯子也是如此。
每年中秋前夕,開封城所有的老鴇就會將自家得意的窯姐兒推出來展示才情,最後拔得頭籌的,便是下一年開封的花魁。
那花魁最好是個還沒出江湖的處子,順便競拍初夜,但在這之前,也需要「前輩們」熱場子。
張抱月便是前輩之一。
那會是年前她和蒲草最後一次外出的機會。
而且當日會聚集海量慕名而來的嫖客,以及所謂的文人雅士,人多眼雜。
最要緊的是,老鴇和打手們會自然而然的將注意力放在小姑娘身上,反而對她們這些老人失於防範。
這是最好的逃跑機會!
馬冰道:「到時候只管跑,別回頭,只要離開開封地界,他們就再也找不到你們了。」
她最後一次深深地看著這兩個姑娘,「到時候,你們就自由了。」
自由!
多麼奢侈的字眼!
有那麼一瞬間,張抱月和蒲草的呼吸都停止了。
「咚咚,咚咚!」
她們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血液奔流的聲音如此之響,像極了春節時夜幕中炸開的絢爛煙花,衝擊得她們頭暈目眩。
「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張抱月反握住馬冰的手,「開封城,不是什麼好地方。」
她不清楚馬冰究竟要做什麼,可之前給出的幾個名字無一不曾是位高權重者,總歸不是好事。
她也不知道那小黃到底是誰,但肯定是替馬冰辦事的,既然下頭的人已經被盯上了,馬冰就隨時都有暴露的風險。
開封太大太繁華,也太冷太可怕。
外頭的人總是擠破頭也想進到這座城裡來,殊不知,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石都是血水裡泡出來的。
張抱月發了瘋一樣想離開。
蒲草也眼巴巴看著馬冰,很小聲地說喊了句,「馬姐姐。」
在她短暫的人生中,只有眼前這兩位慷慨地給予溫暖,她早就想喊一聲姐姐,卻不敢。
她這樣的身份,怎麼好胡亂攀附?
可,可終究忍不住。
要是大家一直在一起,那該多好呀。
馬姐姐……
馬冰一怔,腦海中仿佛平地捲起風暴,那些她一度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碎片轟然飛起,像午後斑斕的蝶,翩翩飛舞。
她飛快地眨眨眼,好像那點突如其來的濕意從未出現。
「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啊。」
自此一別,各自珍重。
回開封府的路上,忽然下起雨。
這場秋雨來勢洶洶,從寂靜無聲到急如爆豆,不過須臾之間。
街上許多行人毫無準備,被澆了個透濕,抱著腦袋狼狽逃竄,一時間,到處都是「嗷嗷」的叫聲和抱怨。
豆大的雨點狠狠打在油紙傘面上,威力極大,幾乎叫人拿捏不住。
冷冽的空氣中迅速灌滿水汽,呼吸間已經帶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