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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不會的……
塗爻罵完,又問曹青,「他可曾辱你?」
說的是李青禾。
李青禾瞬間緊張起來,撐著地的手都攥緊了。
萬一他胡亂攀咬,自己當真百口莫辯。
曹青雖有些不情願,可還是搖了搖頭。
對李青禾此人,他的印象算不得好,卻也不能說壞。
當年在縣學時,對方雖不屑於與自己說話,但確實未曾惡語相加。
甚至某次慕笙等人罵得凶了,他不耐煩聽,還胡亂喊了嗓子「老師來了」……
李青禾狠狠鬆了一口氣,心底又湧出一絲愧疚。
他猶豫再三,還是扭過頭去,聲音乾澀道:「對,對不起……」
若他當年不那般趨炎附勢,不那般冷漠,哪怕只是出言阻止,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誰都沒想到他會突然道歉,大堂上一時靜得嚇人。
曹青渾身一僵,用力閉上眼睛,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啊!
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塗爻跟著嘆了口氣,既欣慰,又痛心。
審到這裡,事情的前因後果基本弄清楚:
曹青因貧窮不能科舉,本想去給關清伴讀賺錢再考,不曾想還沒攢夠錢就被那些讀書人傷透了心,以至心智扭曲。
正逢關家自知關清科舉無望,又知道曹青缺錢,便以利誘之替考。正伺機報復的曹青滿口應下,順利取得舉人身份,又在進京參加春闈的途中反水,將關清和隨行小廝殺死,自己則正式頂替了關清的身份。
到了這個時候,科舉已經不再是曹青真正的追求了,或許他自己也清楚瞞不了太久,於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設計陷害台州府學子。
不過大家還是想不通,他究竟是怎樣精準地讓慕笙踩到那張紙片的。
被問及時,曹青竟十分得意。
「如今看來,你們這些官老爺也不怎麼樣!」
那紙片提前粘了糯米粒,只要一腳踩上去就貼在鞋底,越踩越牢固。
路上人多眼雜,不具備實施的條件,曹青便等到殿試當日在宮門口匯合時動手。其實他一開始準備了好幾張小抄,以防失手,想著誰能踩中粘有糯米粒的紙片就算誰。
入宮前眾人都很緊張,挨挨擠擠的,根本顧不上低頭看,誰也沒留意地上什麼時候多了張小紙片。
也不知該說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還是天意如此,還真就是慕笙踩中了!
然後他就靠過去,將提前捲成筒的小抄丟入慕笙靴筒內。
「那廝最愛炫耀,外面到處都是他的筆墨,我便用心模仿他的字跡。」曹青看著慕笙,鄙夷道,「本想著若不是他踩中,其他人身上有他的筆墨,他自然也難逃干係。」
奈何天公不作美,還真讓他自己撞上,倒是可惜了。
不過台州府的學子吃了這一嚇,俱都發揮失常,淪為三甲末流,也不算虧。
「那其他的小抄呢?」宋推官問。
入宮前都要搜身,既然慕笙的能搜出來,曹青又是怎麼瞞天過海的?
誰知曹青咧嘴一笑,「吃了。」
眾人啞然。
不得不說,這還真就是唯一的辦法。
「但客棧銅盆里的灰燼又如何解釋呢?」謝鈺出聲問道。
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卻一直想不出答案。
如果就連陷害人選都是在宮門口才憑天意選中的,那曹青又怎麼能未卜先知,提前在慕笙房間內焚燒?
曹青咧了咧嘴,「所以說,讀書人都是看著老實,不如大人們再問問,看是不是有人撒了謊?」
那日他早早就起來了,等慕笙等人一離開客棧,他就趁亂混進去,在三個人的房間內都布置了。
當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忙著送考生們入宮殿試,想著蹭一蹭喜氣,根本沒人注意到他。
誰知竟只查出來一個?
宋推官和通判大人面面相覷,又齊齊望向塗爻,「大人?」
不用說,塗爻也已猜到了,必然是其餘兩人事後發現了銅盆里的灰燼,嚇得魂飛魄散,生怕此事連累到自己,所以偷偷處理掉。
若非如此,謝鈺他們也不至於查得那樣艱難,打從一開始就錯了調查方向:
原來不是曹青選了慕笙,而是天意選了慕笙!
就是這種匪夷所思的巧合,才最叫人不能用常理推斷。
以塗爻為首的官員都覺得有點丟人。
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竟只教出來這些個膽小怕事的傢伙?
連這一點考驗都經不住,來日如何委以重任,又怎麼敢指望他們能上報朝廷,下撫百姓?
案子破了,雖因為牽扯太廣,後續一系列官員處置還需要時日,但總算有個交代。
塗爻連夜整理了摺子進宮,直到次日早上才回來。
曹青因殺人、替考等被判了秋後問斬,關家幾個參與舞弊的都被判了三千里流放,這些都是簡單的。
至於後面的涉事官員,少不得藉此機會深挖,沒有三幾個月怕是審不完。
至於慕笙的所作所為,塗爻也原原本本上報,皇上厭惡非常,當場表示「此子品行有虧,難當大任!」
一句話,註定了慕笙這輩子的仕途就止步於舉人了。
倒是李青禾,因當年並未直接參與惡行,後又為伸冤四處奔波,還放下身段向曹青致歉,皇上印象不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