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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鈺失笑,「好,倒不是馬姑娘大意,而是這卵石太不識趣,為何偏要在這裡生了青苔……」
就好像誰家的孩童亂跑,不小心撞到桌角哇哇大哭,家中長輩便會一擁而上拍打那桌子,罵它為什麼不長眼去碰自家心肝寶貝。
可桌子多麼無辜呀!
馬冰差點給他逗笑,忙努力板著臉瞪了他一眼,抽出胳膊,哼了聲,走了。
哪怕背對著,她也能感覺到來自背後的目光。
他在哄我嗎?馬冰腦子裡亂鬨鬨的,把我當什麼啦?小孩子?!
開什麼玩笑……
但,但怎麼說呢,從未有人這樣待我,好像……說不出的快活。
看著馬冰陡然輕快起來的腳步,謝鈺不自覺也跟著笑起來,低頭對那長著青苔的卵石無聲說了句謝謝。
走出一步後,他甚至又折回來,飛快地將那卵石撿起,用帕子包了掖在袖子裡。
從前每每讀到詩經上那些愛恨別離的情詩時,他總是不理解為何人要為了虛無縹緲的情愛尋死覓活。
與師父和父母說時,大家總是笑說他只是個毛頭小子。
他不服氣,難道非要懂得情愛,才能算大人嗎?
當時謝顯就是這麼說的,「情愛一事,發乎自然,不知所起,不知所終,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一個女子,喜她之所喜,憂她之所憂,她蹙一下眉,哪怕外面花團錦簇,你也無心觀賞。她笑一下,即便正值淒風苦雨,你也好似身臨春日……
你的喜怒哀樂似乎完全不由己,你素來引以為豪的冷靜和克制對她全然無用,你會喜悅,也會惶恐,好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攝去心神……
那便是情的滋味。」
以前謝鈺不懂,甚至對這番言論不以為然,可如今看來,一點兒不錯。
遠遠看見往這邊來的人,小丫娘忙用棒槌敲了敲石板,周圍幾個洗衣裳的女人抬頭,就見她朝那邊努了努嘴兒。
「怎麼還沒走?」有人小聲嘀咕道。
「洗衣裳吶。」馬冰好像看不見她們牴觸的眼神,笑眯眯在河邊蹲下。
幾個女人面面相覷,一手擎著棒槌,一手抓著還在滴水的衣裳,不知該作何反應。
河邊有許多上游衝下來的大石頭,馬冰撿了一塊坐,謝鈺猶豫了下,選擇站在她斜後方。
在這種地方跟一群婦人坐在一處,他總覺得怪怪的。
「還是王河的事,」馬冰也不繞彎子,「他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小丫娘愣了下,「記不清了。」
旁邊也有人小聲嘀咕,「是啊,這又不是自家的漢子,誰記得那麼清?」
再說了,賭鬼嘛,出去躲債還不是常有的事兒?
「那你們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馬冰看了那女人一眼,對方立刻低下頭去洗衣裳。
一群女人交換下眼神,整齊地搖頭。
還是記不清。
馬冰沉默片刻,忽然道:「王河死了。」
眾女人先後望過來,沒說話。
「你們似乎並不驚訝,之前在街上跟我們說話的時候也是,」馬冰道,「是早就知道他死了嗎?」
小丫娘的眼皮子狠狠一跳,「賭鬼嘛,早晚沒有好下場,給人打死不是常有的事兒?」
眾女人紛紛點頭,「就是就是。」
「不光他,以前我們也常聽說別的地方誰欠人家錢不還,給人打死了……」
馬冰仰頭看向斜後方,謝鈺的睫毛抖了下,「你們都住在王河家附近,可曾在什麼時候聽到扭打聲?」
死者被發現時不著片縷,如此費盡心思,他又出了名的窮,必然不是圖財。
他生前只好賭,並不好色,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仇殺。
那麼,誰與王河有仇?
王河生前的活動範圍十分有限,衙門最先懷疑的便是放高利貸的,以及被他頻繁滋擾、借錢的親朋好友。
但放高利貸的都有一個規矩,那就是剁過手的再不接待。
因為剁手就意味著此人已經被用盡各種方法反覆榨油,本錢早就拿回來了,實在沒得榨,便乾脆剁手。
既是威懾,也算個記號。
既然不再接待,放高利貸的也犯不著再去殺人。
而親朋好友,都生活在白石鎮。
小丫娘搓洗衣裳的動作頓了下,然後才道:「他哪次回來不鬧事?哪回不鬧事才稀罕呢。」
說完,她將衣裳在水裡沖了一回,重新抹上豬胰子,奮力搓洗幾下,再次用力捶打起來
「砰~」
「砰~」
沉重的棒槌擊打在衣服上,不斷擠出帶著泡沫的水漬,順著衣裳紋理慢慢流入河中,又被活水迅速衝散。
棒槌……
馬冰心頭微動。
王河只剩下一副骨架,連頭皮都沒了,根本不能像尋常兇殺案一樣根據撕裂的頭皮和傷口判斷兇器。
但他的頭骨有明顯凹陷破裂,整體相對平緩,應該是某種非常堅硬而沉重的鈍器。
石頭,圓角鐵器,甚至是堅硬而沉重的木頭,都有可能。
而洗衣裳用的棒槌因常年泡在水中,木質大多十分堅硬,不然用不幾次就要碎裂了。
正好有個女人洗累了,將棒槌丟回盆中,站起來活動下腰背。
馬冰立刻走過去,拿起棒槌像模像樣地揮舞幾下,「看著怪有趣的,好嫂子,我也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