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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冰在後面輕輕戳了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又行了一禮。
直到上了馬車,寧德長公主才輕輕嘆了口氣。
聲音不大,簡直像外面陽光下飛速掠過的一縷風,不等聽清就散了,但內中卻飽含著萬千感慨。
「公主既然不捨得,何不多待一會兒?」那宮女就道,「難得都在。」
「多待得了一時,難不成還多待得了一世?我又何必那般沒眼色。」寧德長公主斜靠在雲錦靈芝型大靠枕上,語氣不似方才輕快。
她一手扶額,另一隻手挑開一角車簾,忍不住又往樓上包間的方向看了眼。
分明什麼都看不到,卻還是忍不住要看。
這便是為人父母的心情了吧。
有那麼一點點感傷,又覺得欣慰,他確實已經長大,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
這份擔當和感情誠摯而熱烈,足以使他有勇氣與權力巔峰對抗。
這很好。
但這也意味著,他將漸漸遠去,離開曾經唯一的小家。
有朝一日,他會真正擁有獨屬於自己的小家庭,自己和駙馬將不再是他唯一的依靠和歸屬。
這個結論又讓寧德長公主無法克制地感受到即將到來的落寞和空虛。
寧德長公主走後,包間內立刻安靜下來。
謝鈺和馬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
「怎麼來得這麼快?」馬冰問他。
謝鈺沒做聲。
他擔心她。
馬冰失笑,往他身邊挪了一步,小手指翹起來一點,輕輕勾了勾他的手,「長公主不是那樣的人。」
指腹划過手背,滑而癢,謝鈺唇角微翹,便也伸出幾根手指,捉住了那作怪的。
只是這麼拉著手,便覺滿足。
「咱們出去玩吧。」馬冰忽然道。
謝鈺一怔,「什麼?」
「出去玩啊,」馬冰索性抓起他的手,好似突然來了興致,「前段時間太忙了,你不覺得累嗎?」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抓自己的手。
謝鈺的視線落下來,眼睛都微微睜大了。
不累嗎?
當然累,好多時候感覺人和魂兒被割裂開的那種累,但不敢歇。
「現在大事已畢,我們上街玩吧。」馬冰興沖沖說。
「大事……」謝鈺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要不要去玩?」馬冰看著他問。
大事完了嗎?
顯然沒有。
但……他們好像確實沒有一起玩過。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曾一起做過許多事,一起露營,一起探案,一起查找證據,一起策馬揚鞭,但每次都為了公事。
像現在這樣單純為了玩而去玩的情況,竟一次都沒有。
謝鈺瘋狂心動。
作為王侯貴胄,他很會玩,但其實並不太喜歡玩。
可現在,他卻油然生出一種玩的衝動。
或許重要的並非「玩樂」本身,而是一處的那個人。
兩人手拉著手,拉得緊緊的,立刻下了樓,來到街上。
快過年了,回京的進京的,街上行人很多,到處都是洶湧的人潮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
兩人下意識握緊了手,仿佛生怕一個不小心,對方就會走丟了似的。
街上還堆著薄雪,卻絲毫不影響人們閒逛的心情,天一冷,就多了好些買炒貨的。
也不必什麼店面,街頭巷尾隨便支個攤兒,弄一口大黑鍋,攤主舞動大鐵杴,伴隨著揮汗如雨的勞作,濃郁的乾果炒香便緩慢而堅定地侵蝕了整條街。
有賣炒栗子的,馬冰跑去要了一袋。
攤主抬頭,見兩個那樣俊秀的小年輕手拉手,禁不住跟著笑開了。
他麻溜兒鏟起一杴,把秤要的高高的,末了甚至又額外抓了一大把塞進去,專門繞過馬冰的手,遞給謝鈺,「百年好合啊!」
這小兩口,感情怪好的。
弄得他也想媳婦兒了。
被硬塞了一大包炒栗子,謝鈺還有些懵,伴著這句突如其來的祝福,炒栗子的熱氣瞬間衝破油紙袋,順著他的掌心一路燙到手腕、上臂,最終匯聚在心窩。
他忽然就很高興,胸口揣了一隻好動的家雀似的,砰砰砰跳個不停。
他認認真真向對方道謝,「借您吉言。」
多好的一句話呀。
馬冰抿嘴兒看著他,眉眼彎彎,兩隻眼睛似乎都被水色泡透了。
眾所周知,一隻手做事真的很不方便,但兩人今天卻一反常態,不管走到哪兒都不肯鬆開手。
抓得那樣緊,簡直像有了今天沒明日。
為此,謝鈺甚至迅速練就了單手剝栗子的絕活。
馬冰吃了兩顆,覺得軟糯香甜,非常好吃,就順手塞了一顆栗子肉到他嘴邊。
小侯爺從不邊走邊吃,可今天,破例了。
「怎麼樣?」馬冰笑著問道。
謝鈺面色古怪地嚼完,認真點評,「人來人往,有灰……」
不大幹淨。
短暫的沉默過後,馬冰放聲大笑。
看著她笑得花枝亂顫,謝鈺也跟著笑了。
兩人今天真的逛街來的,也不具體做什麼,就是手拉手漫無目的地走,覺得什麼有趣就去扎一腦袋。
不知不覺,天邊燃起轟轟烈烈的火燒雲,紅的黃的紫的,鋪天蓋地,如同九重天上打翻了煉丹爐,整個西半天都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