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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不!」
「……」
兩人肩並肩走著,月亮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那影子斜織著,偶爾前面的人一動,便會重疊在一起。
四野無人,只有星月為證。
第88章 萍水相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薄霧,斜斜落在福雲寺的飛檐上,映得上面一溜兒避雷神獸仿佛活過來似的。
山巒間籠罩著乳白色的薄霧,只隱約露出幾角,玲瓏可愛。
那霧又細又密,偶然一陣風掠過,便迅速變幻形態,如夢似幻。
但田淑卻毫無觀賞的心思。
她的腳步甚至十分沉重,越走越慢,好像前方等著的不是親人,而是什麼吃人的猛獸。
待到最後,張嬤嬤都不得不出言提醒。
「姑娘,要誤了請安的時辰了。」
田淑煩躁地扯了扯帕子,被迫加快腳步,「我自曉得!」
已記不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從對父親的濡慕,變為如今的畏懼,每日請安十分難熬。
田淑到時,田斌正在整理昨日投來的書信。
田嵩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覺,偏生性多疑,沒了職務後,越加敏感,總懷疑有人要害他。
為官多年,有捧的,自然就有恨的。
自從前些年有學子借著投遞的機會夾帶大罵的書信後,他甚至都不肯親自拆信了,還懷疑裡面有那些江湖人做的毒藥機關。
故而這幾年的書信,都是田斌先過一遍,篩掉那些文采不佳、詞彙不雅的。
但有時,田斌也不禁苦笑,自己在父親心裡到底算是什麼。
他怕有人暗害,所以拉了兒子過來?
田嵩倚在大圈椅里,手裡捧著一盞茶,半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刮著。
氤氳水汽從茶杯縫隙中升起,打著旋兒,將他的大半張臉籠罩其中,叫人分不清喜怒。
「昨兒共收到多少?」他忽然開口問道。
田斌遲疑了下,恭敬道:「十二封文章書信,還有兩卷畫軸。」
「哼!」田嵩隨手一撂,杯蓋重重落下,和茶杯碰撞後發出刺耳的聲音。
田淑的心臟都跟著一抖。
她實在怕極了父親喜怒無常的樣子。
田斌自然知道他氣什麼。
不過是數量越來越少罷了。
其實這也難怪,人走茶涼,不過如此。
但不能這麼明說。
田斌面不改色道:「父親要來福雲寺的事並未大肆張揚,外頭的學子知道的不多。況且又是頭一日來,此地偏僻難行,便是他們要巴巴兒往這邊趕,也需要時間。」
田嵩確實沒有自己到處嚷嚷,但少不得他們這些做兒女的幫著造勢,不然,只怕連這幾封都沒有。
若再過幾年,怕不是他還要幫著造假充數。
聽了這話,田嵩的表情果然和緩不少,這才睜開眼,看到了一旁的女兒。
田淑立刻上前,「給父親請安,父親昨夜可安睡?」
田嵩皺了皺眉,「土炕棉被,有什麼可安睡的。」
頓了頓,又問:「給老夫人請安了嗎?」
他口中的老夫人,便是那位伯爵夫人,昨日也來了福雲寺。
田淑的頭越發低下去,「尚未定親,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她實在不想去。
田嵩將臉一拉,「糊塗,就是沒定親才要去!」
事情落到紙面上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你以為是下嫁,殊不知,外頭多少人眼巴巴盼著嫁入伯爵府呢!
這話他自然不會說出口,因為一旦挑明了,就等於自己承認田家敗了。
伯爵府聽著確實光鮮,但那是對下頭的人來說的,伯爵沒有實權,剩下的也就那麼點兒唬人的空架子。
當年他大權在握時,莫說區區一個伯爵,便是侯爵、王爺,不也照樣……
但唯有一樣好處:有了爵位,就能時常遞牌子進宮!
只要能經常入宮覲見,就有希望東山再起!
見勢不妙,田斌忙出言緩和,「妹妹多慮了,不過是世家之間相互走動,母親身子不適不能前來,你代母親拜訪長輩,並無不妥。」
田嵩讚許地看了他一眼。
這麼多兒女中,也唯有這個嫡子有些城府。
打發走了妹妹,田斌立刻轉移話題,「父親,我看有幾人文采不錯,來日未必不能高中,父親大可以看一看,收做門生未嘗不可。另外,這裡還有一封,好像是您的舊友來的,只有三個字,兒子也不知打什麼啞謎。」
「哦?」一聽是舊友,田嵩倒來了幾分興致,「哪三個字?」
「雁歸來。」田斌道。
「狗屁不通,胡亂賣弄,」田嵩嗤笑道,「時值盛夏,燕……」
然後田斌就見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整個人像被誰卡住脖子一樣,猛地坐起來,「哪個雁?!」
田斌又看了眼,茫然道:「大雁的雁。」
怎麼回事?
「給我!」
田嵩一把扯過信紙,就見上面果然只有鐵畫銀鉤三個大字:
雁歸來
他的手忍不住開始抖,視線一點點挪到落款處。
下一刻,雙目圓睜,呼吸急促,「涼州故人,涼州故人……」
「父親,」田斌心頭一突,便是傻子也知道這信大有來歷了,「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