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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冰頓時愛不釋手。
這叫人怎麼吃?
大祿飲茶之風盛行,時下主要分兩派,一類是以完整的茶葉泡茶,另一類則是更為講究的點茶。
謝鈺哪一派也不沾,哪一派也沾。
這還是眾人頭回見他在外面點茶。
馬冰狠狠誇了一回,謝鈺臉上明顯柔和許多,唇角都止不住往上翹,卻兀自謙虛道:「算不得什麼。」
元培:「呵呵。」
塗爻體諒他們往來東河縣辦案辛苦,放了三日假,這幾天便都扎堆兒在藥園裡無所事事,愜意得很。
下午袁媛來,腳步不似往日輕快,有點垂頭喪氣的。
進門時,她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誇讚王衡種的薔薇花好看!
這事態就很嚴重了。
一群大男人不好問女孩兒家心事,悄默聲聚到院子另一頭,單留馬冰與她談心。
袁媛一開始還憋著不肯說,可後來大約實在是憋不住了,鼓著小臉兒憤憤道:「家裡人,家裡人要給我說親……」
盛夏的暖風襲來,催得那些薔薇花香濃了數倍不止,竟熏得人有些暈眩了。
馬冰一怔,旋即笑了,「這是好事呀。」
婚姻大事非同兒戲,略體面些的人家都要從小相看,不然好的也會被人搶走。
說起來,袁媛也快十五了,想必袁家早就暗中留意,這會兒向女兒提及,必然有了大略人選,提前來問問她的意思。
袁媛猛地扭過頭來看她,小鹿似的眼中充斥著驚訝、瞭然、憋悶等諸多情緒,兩隻小手攥得死死的。
「我,我才不要說親!」
她的眼圈都泛了紅,小臉兒上泛起激動的潮紅,嘴唇也在微微打顫,顯然是真的對這件事極為抗拒。
馬冰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並非鬧脾氣或害臊,而是真的不喜歡。
「為什麼呢?」她想像以前那樣去拉小姑娘的手,可對方卻像被燙到似的躲開。
馬冰愣了,袁媛也愣了,兩人都有些尷尬。
「我,馬姐姐……」袁媛臉上的血色都褪了大半,喃喃著,想要說什麼又不敢說。
馬冰笑了笑,「沒事。」
頓了頓,又道:「別怕,你父母那樣疼你,你若真有什麼不願意的,同他們講也就罷了。」
只要有正經理由,依袁家二老疼愛她的情況來看,必然不會勉強。
「我!」袁媛的胸口劇烈起伏,直勾勾看著她,眼睛亮得嚇人,裡面仿佛燒著兩團火。
她分明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好似有千斤重,硬是張不開嘴。
馬冰詫異地望著她,漸漸地,竟從她眼神中讀懂了什麼。
莫非……
馬冰的心劇烈顫抖起來。
「你……」她的心情極為複雜,想說什麼,卻又無從開口。
她從不知道這小姑娘竟抱了這樣的一份心思。
何其真摯,又何其沉重。
她,她承受不起。
袁媛知道她懂了,忽然掉下淚來。
這樣的事,怎好對父母講?又怎好宣之於口?!
這個軟乎乎的女孩子體內突然凝聚出一股驚人的勇氣,她顫著聲,「我,我怎能議親呢?」
人的心就那麼大,她早已裝了人,這樣好的一個人,又怎能容得下其他?
不得不說,馬冰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任何一個人面對這樣真摯而強烈的情感時,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但她無法回應。
她甚至不敢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惋惜和不舍,不敢給對方任何一點殘存的希望。
藕斷絲連是懦夫的選擇,當你明知自己承受不住某些珍貴的東西時,那就最好硬下心腸來,不然,會毀了那個人,甚至是一個家。
「姐姐……」袁媛小聲啜泣著,想去拉她的手。
這次是馬冰避開了。
袁媛瞪大了眼睛,伸出來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顫抖,瞧著可憐極了。
「我不會拿你還小,你不懂這樣的話來搪塞你,」馬冰嘆了口氣,認真道,「但袁媛,我……」
她幾歲時就飽嘗國讎家恨之痛,太明白所謂的孩子是多麼真誠又熾熱的存在,而正因為他們真誠,所以這份感情尤其珍貴,尤其猛烈。
一味的否定和迴避只會帶來傷害。
「是,是因為……」袁媛突然打斷她的話站了起來,又朝著謝鈺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是因為謝大人嗎?
她想這樣問,卻也知道話一出口就無法挽回,哪怕為了整個袁家著想,她也不可能這樣公然問出口。
另一邊,正與王衡說話的謝鈺似有察覺,竟朝這邊看了眼。
袁媛垂在身邊的手驟然收緊,咬了咬唇,又深深地看了馬冰一眼,竟扭頭就跑。
她的裙擺狠狠掠過花圃,壓得那裡的花草都重重倒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掙扎著站起來,繼續在烈日下搖擺。
地上落了好些本該留在枝頭的花瓣。
馬冰愣了下才去追,「袁媛?!」
「馬姑娘。」謝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人在覺得苦悶時,或許更想自己靜一靜。」
他看著袁媛離去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那個小丫頭……
馬冰的腳步驟然停住。
是了,自己就算追上去,又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