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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冰也知道自己的老毛病,蹲的時間一久,再起身時就會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當下也不扭捏,將大半幅身子的重量都壓在謝鈺手臂上,站起來後閉著眼靜了會兒,這才道謝。
「醫者不自醫,」謝鈺慢慢收回手臂,另一條胳膊卻始終虛虛扶在她身後,見狀皺眉道,「救人之前,你倒是該好好調養下自己。」
多少年沒人在耳邊這麼念叨了?馬冰一時有些恍惚,沖他胡亂笑了下。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多思多慮心事重,多年來幾乎沒能睡個安穩覺。
有那麼多心事藏著,除非有朝一日大事了了,才能不藥而愈。
見她又要用老辦法糊弄過去,謝鈺的唇角都往下拉了半截,可終究沒再說什麼。
她太倔了,也太獨了,除非她主動坦露,否則外人根本不可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這樣的人最有主意,也最容易……一條路走到黑。
罷了,回去後乾脆讓王衡強行給她診一回脈!
阿德在後面偷偷戳了戳元培,很小聲地問:「我怎麼覺得,有點怪怪的?」
好像兩個人揣著個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哪怕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幾個表情,也好像還有弦外音似的。
元培扭頭瞅了他一眼,十分欣慰,「看來多吃雞確實有好處。」
如今都長腦子了!
阿德:「……」
他滿面茫然地看向莊鵬,「他什麼意思?」
莊鵬搖頭嘆息,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回去後對弟妹好些。」
跟了這麼個憨噔噔的漢子,真是辛苦弟妹了。
因這個插曲,謝鈺直接給馬冰設了座,又上了茶水點心填補。
眾人親眼見證了她方才的英勇果決,十分欽佩,無人反對。
等重新回歸正軌,已是兩刻鐘以後的事情了。
見妻子救回,劉喜先跪謝了馬冰,然後放棄一切抵抗,老實道:「大人容稟,小人,小人當日打了那王征……但,但確實沒有殺人啊!」
其實昨天他上街時就隱約聽人說了,當時就是眼前一黑,還特意跑去看了告示,越發慌亂。
回家後他和妻子尤小田商議,都十分害怕。
縣太爺雖然是個好人,但,但人命關天,若回頭找不到兇手,拉了他們去做替罪羊可如何是好?
家裡還有老人,還有兩個沒長大的孩子,若他們下了大獄,什麼都完了!
對官府的畏懼,對入獄的恐懼,加上對縣太爺的敬重和良心的譴責,夫妻倆反覆在主動投案自首和迴避之間猶豫,然後就一直拖到現在……
卻說五月初十那日,王征又來「走親戚」,劉喜和尤小田都不勝其煩,卻礙於是親戚,無法真撕破臉逐客。
王少卿忍不住打斷道:「既然不想見,不去開門推脫不在也就是了。」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劉喜咬了咬牙,顧不上羞恥,乾脆和盤托出。
「實在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原來早年王征剛回來時,表現得十分慷慨,話里話外都是一家骨肉云云,又對尤小田生的兩個孩子十分疼愛,時常帶些布料點心給他們吃穿。
劉喜和尤小田的兒子漸漸大了,王征甚至還說要幫他出束脩,送他去讀書,更把夫妻二人感激到骨子裡。
然而萬萬沒想到,見夫妻二人憨厚老實,王征行事越發張揚,幾乎將這裡當做第二個家,進門便吆五喝六、指這說那。
原本夫妻倆都想著自己沒本事,恐怕日後孩子們還要多多仰仗這個表舅,便都忍耐下來。
誰承想王征蹬鼻子上臉,開始明里暗裡譏諷劉喜沒本事,更屢次三番借酒勁說出「若小田當年跟了我,如今也不會連件緞子襖兒也穿不上」這樣的話。
夫妻倆聽了,又羞又惱,只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這幾年他們的兒女多受王征接濟,本就矮一截,若果然對方翻臉,要他們還錢,一時之間,卻去哪裡湊那許多銀錢?
可王征不知收斂,見夫妻倆束手束腳,竟開始對尤小田動手動腳起來。
劉喜大怒,暗下決心,要將這些年受過的恩惠統統還回去,然後只當從沒有過這門糟心的爛親戚!
就在本月初十,那王征竟然又裝扮一新來了。
劉喜和尤小田夫妻倆本不想給他開門,奈何王征死賴著不走,哐哐砸門,又故意大聲嚷嚷,說什麼素日裡不知給兩個外甥、外甥女花費多少,如今竟翻臉不認人……
「他進來後,故意說我家大門弄髒了他的衣裳,又要當眾更衣,不過顯擺罷了!」劉喜憤憤道,「他略吃了些酒,又開始胡言亂語,小人實在忍不得,便上前掐著他的脖子狠狠揍了兩拳!」
多年來王征認準了這夫妻倆唯唯諾諾,是好欺負的,何曾想到兔子急了還咬人?
他是個瘦弱男子,哪裡比得上整年做活兒的木匠劉喜健壯有力?當真是反抗不得,還沒回過神來就結結實實挨了兩下。
尤小田沒想到素來老實的丈夫爆發起來這樣可怕,也被嚇壞了,回過神後先將一雙兒女趕回屋裡,又上前勸架。
她倒不是怕劉喜吃虧,也不怕日後沒了這門破爛親戚,只擔心自家男人一時怒氣上涌,手下沒個輕重,將人揍出好歹來就壞了。
發泄一番過後,劉喜也漸漸冷靜下來,忙鬆了手,將王征帶來的東西都摔在他臉上,大口啐道:「滾,以後再也別登老子的門!這幾年你給的東西,我們夫妻倆都記著,便是砸鍋賣鐵也會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