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頁
謝鈺的眼睛都微微睜大了。
什麼……意思?
馬冰看著他,問:「這麼多年來都完美無缺的小謝大人,很累吧?」
謝鈺的瞳孔猛地顫了下。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海中一片混沌,只剩下尖銳的噪音和黑的白的無意義的點。
從沒有人這麼問過自己。
哪怕是父親和母親,也只是說你生在這樣的家裡,享用了太多常人無法企及的權力,自然也要背負常人無法想像的負擔。
累嗎?
累就對了。
累一點總比沒命強。
看著謝鈺臉上出現的近乎茫然的陌生表情,馬冰忍不住開始想,想他們兩個為什麼會走到一起。
大約,確實還是有些像的吧。
她忽然也覺得有些累了。
於是馬冰下意識鬆弛了身體,斜靠在謝鈺那一側的椅背上。
謝鈺遲疑了下,好似下了什麼決心,也如她一般,輕輕靠在了內側的椅背上。
兩顆腦袋慢慢地,慢慢地向內向下靠過去,最終,貼在一處,呼吸交融。
那就,稍微靠一下。
一下下就好。
誰也沒想到,只是靠了這麼一下,謝鈺竟然瞬間睡著了。
其實睡了也不過一刻鐘,但這種靠在別人身邊立刻入睡的感覺,還是令他驚奇不已。
短短一刻鐘,卻好像將他連日來的疲憊清掃一空,甚至就連馬冰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兩人對視一眼,都低聲笑起來。
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快活,很安心的感覺。
謝鈺精神抖擻進了宮,原原本本說了自己的推測,皇帝沉默良久。
謝鈺也沒再開口。
他垂眸盯著地上的石磚。
記得上次這裡剛被砸碎了,但現在已經換好了新的石磚。
乍一看,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可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幾塊石磚的邊緣要更清晰一點。
每一塊鋪地的石磚都是精心測量並打磨過的,接縫平直而清晰,正如……皇帝眼中的肅親王。
過去這些年,他不敢說對肅親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畢竟不過敗軍之將,縱然有不甘也無濟於事,若自己太過鄭重地對待,反倒失了體面。
但皇帝確實知道肅親王私下在聯繫幾位皇子。
他沒有制止。
哪個做皇子的沒經過這一遭呢?
都是龍子龍孫,若說對龍椅一點兒念想都沒有……鬼都不信。
皇長子已至而立之年,下頭的幾個皇子也是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早幾年就到各衙門做事,也確實有了點還說得過去的政績。
早生幾年確實更方便博取更多的聖眷,也容易在朝臣們心中留下好印象,但如果一個皇帝太過健康長壽,落到前頭的皇子們心裡,漸漸地,恐怕就算不得什麼好事了。
不怪他們著急。
但暗中勾連是一回事,被若被查出來有份摻和到這種豬狗不如的勾當里去,又是另一回事。
權力會無限放大人的缺陷,作為皇子時已經如此殘暴,若有朝一日登基為帝,豈不要禍國殃民?!
皇帝喜歡有野心的皇子,卻不能容忍他們殘忍、暴虐,上負皇恩,下負百姓。
他轉著手上的扳指,抬頭看了謝鈺一眼,「瘦了。」
也是難為這孩子了。
皇帝想了下,「你繼續審,我信得過你,若有事扯到那幾個兔崽子,只管告訴我,不必有後顧之憂。」
就相當於他做出承諾,如果事情真的牽扯到幾位皇子,皇帝親自來辦,絕不會讓他難做。
謝鈺應了。
皇帝抬手拍了拍額頭,就有點後悔生那麼多。
其實,像妹妹一樣只生一個也挺好。
但轉念一想,不行,萬一是個傻子,這千里江山豈不完蛋?
還是得多幾個,好歹有的挑。
想到這裡,皇帝重重捏了捏眉心,換了個話題,「都問出什麼來了?」
謝鈺道:「已有人招認,收了賄賂,夜間對那灰篷馬車放行。但裡面究竟裝了什麼,去了哪裡,並不知情。」
招供的是兩個中層官員。
守城這活兒累歸累,但只要能混個一官半職的,油水很厚。
別的不說,單說貨物進城要核查數目交稅,就大有文章可做。
許多商人為了少交稅,都會提前打點好守城官員,將貨物數量少報一些。
更有甚者,還會想盡辦法弄來某些減稅、免稅的文書,但凡守城官員仔細盤查都對不上。但只要打點好了,一切不是問題。
而這次招供和被供出來的幾個人就沒少做。
至於灰篷馬車的事,他們最初只是聽從上官吩咐,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兒。
就放一輛馬車出去嘛,要麼是官員私會外室,要麼是偷偷運送點見不得光的玩意兒,以前也不是沒有舊例,就心存僥倖,覺得應該不是什麼要命的事。
可如今一聽,竟可能涉及謀反,直接就慌了。
謝鈺只熬了兩天,那幾個人就麻溜兒認了。
「那馬車每次都走東面的朝陽門,」謝鈺道,「但微臣覺得,後期轉水路的可能性很大。」
小黃送回來的密信很說明問題:
汴河岸邊的莊子已經被查得差不多,但依舊沒發現蛛絲馬跡,剩下的兩處也未必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