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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一早就入宮面聖了,按理說,也該掛著那兩塊腰牌回來。
可馬冰一塊都沒看到。
霍平張了張嘴,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好像也不那麼意外。
他撓撓頭,顯出幾分掙扎,最終還是老實道:「我雖沒跟著面聖,但在外頭遠遠聽見陛下好像發了老大的火兒……大人的官職被擼了,腰牌也收走了。」
馬冰藏在斗篷下的手緊了緊,指尖掐得掌心生疼。
「是肅親王的事嗎?」
皇帝對謝鈺素來寵愛有加,尋常放肆都不放在心上,可今天卻做到這一步……
是為了自己嗎?
馬冰分明沒問,或許問了對方也不會說,但直覺卻告訴她,一定是這樣沒錯。
霍平點頭,「大約是,大人似乎對結果不太滿意。」
這是極保守的說法。
肅親王和田嵩自始至終都沒鬆口,後者一度想自盡,但有徐茂才的前車之鑑在,禁軍看守的特別嚴,及時給救下來了。
皇帝不可能讓他死。
死亡這種事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可以讓白的變成黑的,也可以將黑的洗白。
哪怕一個人生前惡貫滿盈,可只要他死了,就開始適用「死者為大」這句話,過往的種種不是就都可以被忽略,哪怕一絲半點優點也會被無限放大,再放大。
而因為田嵩一直沒認罪,這會兒他自盡,他的黨羽甚至可以倒打一耙,說是朝廷逼死忠臣……
至於這個「朝廷」具體指誰,主動權就不在朝廷了。
外人可以說是當初搞田嵩的謝鈺父子,也可以說是如今的新貴,甚至還可以將髒水潑在當今皇帝身上,污衊他不將先帝時的老臣當人,甚至指責他不敬先帝!
所以至少現在,田嵩不能死。
不過田嵩不死,也依舊無法挽大廈於將傾。
之前謝鈺搜出來的那些帳本密語被破解了,其中牽涉到好大一批權貴,其中就有皇長子和皇三子。
中間具體是怎麼做的,除了參與會審的三司成員之外,無人知曉。
但最終的結果就是,皇長子被廢,皇三子被過繼,而且是過繼給已經死了的順王,簡直還不如被廢。
兩位皇子的生母和兄弟姐妹也被牽連,死的死,散的散,好一派頹然。
朝堂上的好多官員也消失了,殺頭的,抄家的,流放的,一時人心惶惶。
皇帝順勢提拔了許多心腹和新人。
上朝時,大殿之上仍是熙熙攘攘,絲毫看不出剛少了那麼多人。
天下是不缺人的,人多了,人才也多。
去了一批舊官員,自然有新的補上來。
到了如今的地步,朝堂上先帝留下的勢力幾乎已經肅清。
饒是幾位未被牽扯其中的老臣,也主動乞骸骨,請求告老還鄉。
皇帝都准了。
這幾日謝鈺頻繁入宮,從皇帝漏的一點口風中推測出許多東西。
簡單來說,就是肅親王不甘心,更擔心自己死後皇帝會不顧先帝遺詔,尋機會將子孫後代都滅了,於是就把主意打到下一任皇帝身上。
但當今心思深沉,本朝也沒有立太子的先例,肅親王不確定來日繼承大統的到底是哪位皇子,索性廣撒網。
最後上鉤的就是皇長子和皇三子。
二皇子也曾被拉攏,但他自覺自己本事有限,更重要的還是覺得跟肅親王牽扯到一起不是好事,就給拒絕了。
剩下的皇子要麼躲,要麼自恃嫡出,瞧不上肅親王,要麼直接不摻和,要麼態度曖昧,在邊緣游離。
唯有皇長子和皇三子,眼瞧著當今年富力強,下頭的弟弟們就跟田裡的麥穗似的一茬接一茬長起來,粗粗一算,等來日父皇退位,怕是他們也干不動了,難免著急……
他們身後又跟著許多大臣。
有先帝在時曾風光過的,也有自以為有才華卻鬱郁不得志的,還有許多不安分,想立從龍之功的……再算上幾家的母族,浩浩蕩蕩。
那黑船就是肅親王操辦的。
在朝堂上爭鬥,壓力之大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有人心性堅定,自己能夠調節,可有的人卻不行。
抑或是他們沉迷於享受權勢地位帶來的掌控一切,操縱他人的快感,難免有些見不得人的嗜好。
肅親王幫助他們維持,甚至慫恿著誘惑著,將這扭曲的愛好發揚光大。
甚至許多原本沒經歷過這些的,也被明里暗裡拉下水,留下把柄。
他們將那些女孩子視為玩物,凌虐竟不足為奇。
更有甚者,還會挑選中意的女子,去到荒野無人處「放生」,自己則追在後面狩獵……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皇帝聽後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他可以容忍兒子們爭鬥,甚至也能一定程度上包容他們接受肅親王的拉攏,將其視為考驗,但這種滅絕人倫和天性的做法,已經不配稱之為人了。
肅親王府倒了,鐵帽子王沒了;
田家也倒了……
但謝鈺覺得不夠。
這樣就結束了嗎?
這難道不荒唐嗎?罪魁禍首、始作俑者,竟保全了身後名。
若是這樣,公理何在,正義何在?
若世上真有陰陽,這樣的結果傳到九泉之下,那些枉死的將士們作何感想?無辜受牽連的百姓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