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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跑出來,你爹不擔心啊?」元培笑嘻嘻問道。
說起這個,小豬竟然有點得意,晃著小短腿兒道:「他顧不上,我趕在他賣完肉之前跑回去就行了。」
謝鈺皺眉,「太大意了些。」
元培卻道:「大人,下頭的百姓們要幹活,要掙錢,沒法兒活得太細。您看咱們之前去東河縣,田間地頭的孩子不都是沒人管,滿地跑嘛!」
他家裡兄弟姐妹多,日子緊吧,也都是野蠻生長的,哪兒有人管!
有時候讓大的看小的,可大的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看?
元培現在還記得小時候自己不知多少回被忘在田間地頭、溝溝坎坎,一家人快睡覺了才想起來,不還是磕磕絆絆長大了麼?
悉心照料那是有錢人家才敢想的事,下頭的百姓哪兒有資格講究?都是憑運氣活著。
運氣好了,沒病沒災到死;運氣不好了……也只好認栽。
再生也就是了。
窮人的命,實在不比一根草貴到哪裡去。
謝鈺一怔,回想起前不久在東河縣看見過的情景,好像確實如此。
看來,他對百姓生活了解得還是太少。
可轉念一想,如今他已經是有意識地主動去看了,也不過看個表面而已,遇事難免還會想當然。
那麼,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清流,達官顯貴呢?他們甚至連看都懶得去看一眼,便終日高居廟堂,憑著想當然去治理百姓,決定他們的生死……
馬冰不知道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謝鈺想了那麼多那麼遠,只對著小豬問話:
「你說的這個事兒,你爹知道不知道?」
小豬點頭,小聲道:「他不許我告訴旁人。」
「原話就是這樣嗎?」
「嗯,爹說了好幾遍的。」
馬冰跟謝鈺對視一眼。
不許告訴旁人……
這話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真的一點兒問題沒有,那豬肉張完全不必如此鄭重的反覆叮囑,或者乾脆一句「別胡說八道」之類教訓的話就完了。
可偏偏是「不許告訴旁人」,這就說明豬肉張自己很可能也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但是顧忌到某些東西,所以不敢對外張揚。
很快,一行人來到小豬說的豬肉攤子附近。
小豬被阿德抱著,看得比誰都高都遠,老早就指著東北角一個人頭攢動的小攤子道:「爹!」
眾人定睛一看,確實很忙。
挺大的一個攤子,全憑豬肉張一個人忙活,又要攬客,又要稱斤,又要割肉,還要給有需求的客人細細剁成臊子,或是再剔幾根大骨,又干荷葉好生包起來,忙得陀螺也似。
難怪沒注意到兒子跑遠了。
或許他也注意到了,只是實在抽不出身去管,左右前幾日也都安全地回來了……
元培先過去,「豬肉張?」
豬肉張抬頭一看,見是官差,便下意識拱肩縮背點頭哈腰,「是,是小人,大人……小豬?!」
小豬沖他伸出胳膊,「爹!」
豬肉張嚇得夠嗆,才要伸手去抱兒子,又想起來自己還滿手油,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他就是個村里殺豬的,平時最怕見官,可今兒一來就來好幾個,自家豬崽子還在人家胳膊上坐著,這,這是得惹了多大的禍!
見豬肉張冷汗都下來了,元培笑道:「別怕,你兒子沒闖禍。」
豬肉張狠狠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腿兒都軟了。
小豬顛兒顛兒跑到他身邊,摟著大腿叫爹。
豬肉張顧不得許多,狠狠往他額頭上拍了一巴掌,壓著嗓子罵道:「叫你別亂跑別亂跑……」
你這不光亂跑,還把官差惹來了!
罵完兒子,豬肉張又堆起滿臉笑,「幾位差爺,呃,」他這才注意到還有位英姿颯爽的姑娘,一邊疑惑衙門裡如今也招女人了,一邊改口道,「幾位大人辛苦跑一趟,小人實在是,這,這幾斤肉……」
他慌忙撿出幾塊上好肥肉,都用大荷葉包起來,便要白送。
元培和阿德便都上前阻止,「別瞎忙,弄得咱們好像上門打劫似的,沒得壞了我們開封府的名聲。」
因他們都穿著官服,突然聚集到一個小攤子上,過往行人難免多看幾眼。便是有想來賣肉的,也都怕出什麼事,遠遠站住,不敢過來了。
見豬肉張越發不知所措,馬冰便道:「你兒子說你師父於老漢……」
這裡人來人往,且又是還沒弄明白的事,馬冰就只簡單提了個名字。
若果有此事,豬肉張必有反應。
果然,一聽於老漢,豬肉張就變了臉色,立刻低頭去瞪兒子,「你這孽障!」
小豬給他罵得只縮脖子,眼眶迅速變紅,蓄起兩大包眼淚,委屈巴巴的。
見豬肉張這樣,眾人心裡就有了譜。
元培沖他一抬手,「走吧,隨我們去衙門裡說說。」
豬肉張無可奈何,只是看著剛開張不久的攤子干著急,「這……」
天兒熱,若不趕快賣完,肉都該臭了。
一整頭豬呢,大半個月都得白忙活。
一直沒出聲的謝鈺忽道:「都送去開封府,該多少是多少。」
開封府上下常駐近千人,別說一頭豬,就是十頭豬也消耗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