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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正面出擊。
那官員果然裝糊塗。
塗爻便道:「本官知道你心中顧慮不過有二。其一,擔心得罪魯東申氏,或許你之所以能夠升遷,便是得了他們的助力。不過如今你既然已然升遷,兩邊利益交換已畢,也該告一段落。況且此間乃是京城,天子腳下,申氏不足為懼。
其二,你唯恐皇家礙於顏面,不欲聲張,所以故意做個人情,向駙馬和壽陽公主賣好。可偏偏是最關鍵的問題,你忽略了。」
那官員本已走到門口,聽了塗爻這話,下意識追問:「什麼?」
塗爻道:「駙馬之所以叫駙馬,是因其依附於公主而存在。申軒之所以是駙馬,是因為他尚了公主,而非因他是申軒,所以才是駙馬。」
一句話,自始至終,重要的只是壽陽公主的意願,皇家的意思,而非什麼駙馬申軒。
如今申氏看重申軒,是因為皇家看在壽陽公主的面子上,可當年他尚公主,也不過棋子而已。
似申氏這類世家大族,親情淡漠,若他們發現申軒不能繼續為申氏帶來利益,第一個捨棄他的,便是生他養他的氏族!
現在駙馬是申軒,來日就可能是別人,不過換個名字而已,有什麼要緊?
那官員一愣,腦中嗡的一聲,瞬間汗如漿下。
本末倒置!
第103章 所謂親情
塗爻一番話正中紅心,馬冰聽完……忍不住看了謝鈺一眼。
這就有點一桿子打翻一船人了啊。
謝鈺倒是很平靜,「我不會介意,父親也不會。」
塗爻和謝顯私交不錯,講話本就沒多麼拘束。
文人嘛,說到興頭上,難免唇槍舌劍,別看塗爻對外一派儒雅,君子風範,私下說得更狠的且多著呢!
而謝顯的內心比所有人想像的都更強大。
早年他初露鋒芒時就有許多人不服,故意說「駙馬」「倒插門」「吃軟飯」這樣的話,試圖激怒他。
怎料謝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公主愛我好顏色,這便是我的本事,以色尚主,我行,你們行嗎?」
「便是我來日去討飯,都能討來三菜一湯,你們行嗎?」
「如此嘴臉,端的醜人多作怪。」
馬冰:「……」
不愧是他!
回到開封府,一路上都有人跟馬冰打招呼,熱情得簡直不像話。
馬冰相當驚訝。
怎麼看我都跟看救世主似的。
謝鈺眼帶笑意,「這幾日王太醫正配置新藥方,說是清熱敗火有奇效,便拉了人去試。」
效果麼,確實是好的,但味道麼,著實不敢恭維。
於是眾人空前思念外出未歸的馬大夫。
藥園裡靜悄悄的,王衡和兩個學徒都不在,謝鈺說是早起有幾個百姓因言語衝突街頭鬥毆,打得頭破血流,他老人家興沖沖帶人過去了。
熱水是王衡走之前燒好的,天氣熱,現在還微微發燙。
馬冰自回房間安置行李,謝鈺彎腰撥弄下小火爐中木炭上蓋著的灰燼,對著輕輕一扇,暗紅色的火星兒就雀躍起來。
橙紅色的火苗迅速轉為幽藍色,快樂地舔著壺底。
不多時,熱氣便呼哧呼哧從壺嘴和蓋子的縫隙中噴涌而出,又開了。
清亮的水柱注入茶壺中,蓋上蓋子燜一會兒,便有淺褐色的茶湯了。
謝鈺烹茶很有一手,哪怕只是幾十文一隻的普通茶壺茶杯,在他手裡似乎也都雅致起來。
微風拂過,茶湯在杯中緩緩蕩漾,隱約映出謝鈺的臉和頭上一角藍天。
他抬頭,看著屋內埋頭忙活的馬冰,心中一片寧靜。
稍後馬冰出來,手裡多了幾個油紙包,都是裴安給她買的零嘴兒。
除了糕點,還有各色乾果、蜜煎,裴府自製的牛羊肉乾,林林總總一大堆。
謝鈺眨了眨眼,莫名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以前陪陛下微服私訪時曾去農戶家討茶吃,恰巧碰到外出勞務的男主人回家。
勞作一月,東家剛發了辛苦錢,他便巴巴兒買了米麵糧油,還給媳婦扯了花布,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取出與她瞧。
他看看馬冰,再看看桌上的糕點……何其相似。
兩人便就著茶吃點心。
捻起一塊翡翠白玉糕時,謝鈺仿佛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淺淺笑了下。
「怎麼?」馬冰問。
「若小裴大人知道你帶回來的糕點入我的口,」他帶著幾分揶揄地說,「只怕鼻子都要氣歪了。」
馬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抿著嘴兒笑而不語。
二哥和他這幾日的「官司」都被二嫂當笑話偷偷說與她聽了,姑嫂二人私底下笑了許久。
男人嘛,許多時候總是幼稚一點。
仿佛約好了似的,兩人都沒有再提裴府相關的話題。
略吃了兩塊點心,馬冰才問:「塗大人的計劃,能成麼?」
想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對方能升為京官,即便有些個見不得人的交易在裡面,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輩,真會輕易上鉤嗎?
七月初的天還是熱辣辣的,不過開封地處北地,只要不悶,坐在樹蔭下便很涼快。
被繁茂的枝椏濾過的風柔和又涼爽,拂在面上很是舒爽。
謝鈺的聲音夾在枝葉抖動的刷刷聲中,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