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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冰本想推辭,可見老兩口都巴巴兒看著她,眼中滿是期待,心頭一軟,到底應了。
「諸位請起。」
曾經悲劇沒發生時,兩家孩子們也時常一起玩耍。
因裴戎沒有女兒,便很稀罕小姑娘,時常將她扛在肩頭出去逛,見人就說:「這是我家女孩兒。」
老管家帶頭起來,看著她笑得一臉慈祥,「大小姐長大啦,可能不記得老奴了。」
馬冰記事頗早,雖已過去十多年,但腦海中仍殘存著不少童年的記憶碎片,多看了他幾眼,便將這張滿是老年斑的臉與記憶中一個人對了號。
她欣喜地站起身來,過去拉著對方的手道:「蘇伯伯,您是蘇伯伯。」
蘇管家笑呵呵點頭,又驚又喜,「大小姐好記性!」
他本是裴戎的親衛,跟著天南海北的走,後來仗打完了,身子也不大好,便從軍中退下來,繼續為昔日的老將軍看門護院。
突然見了這麼多熟人,馬冰好像忽然回到了小時候,被一干長輩包圍,從身到心都暖呼呼的。
「這就是妹妹了吧?」
正說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婦人拉著個小姑娘進來,見了她就笑。
馬冰回頭一瞧,卻是沒見過。
老太太介紹了一回,馬冰才知道這就是裴家次子裴安的夫人霍玫,牽著的是他們的女兒,今年剛六歲。
霍玫出身武家,是極其爽朗的性子,不等馬冰行禮就把她拉住,略一端詳便笑,「家裡人念了這麼些年,可算給我見著了。」
她是個極聰明的人,去報信兒的人簡單一提,就立刻將這位大小姐和裴家人逢年過節提及的雁家聯繫起來。
「真俊!」霍玫左看右看,竟抬手往她臉上摸了一把。
馬冰抿嘴兒一笑,難得有點不好意思。
霍玫笑了幾聲,又拍拍女兒的後背,「去拜見你姑姑。」
「哎!」小姑娘痛快答應,麻溜兒下拜,被馬冰一把抄起來抱在懷裡。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誰也不認生。
小姑娘單眼皮,大眼睛,高高的鼻樑,小嘴巴,看著很精神,不過只有眼睛和臉型像霍玫,估計還是像父親的多些。
馬冰才要說話,卻不知道人家叫什麼,就聽霍玫笑道:「乳名小蝦。」
「小夏?」馬冰點頭,「聽著就生機勃勃。」
「不是那個夏,」老太太失笑,「是吃的那個蝦子。」
馬冰:「?」
霍玫道:「懷她的時候啊,我就特別愛吃蝦子,偏又不敢多吃,饞得咧!生了這小東西出來,果然是個愛吃蝦的,就叫她小蝦了!」
一來確實有些緣故,二來大門大戶的人家講究賤名好養活。左右只是自家人叫,並不妨事。
馬冰失笑,轉頭看向小蝦,「愛吃就是好姑娘,姑姑最會做飯了,回頭做給你吃。」
「尊的?」小蝦果然歡喜非常,一張嘴就露出下面兩片粉紅色的牙齦,十分漏風。
馬冰一怔,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小蝦忙捂住嘴,露在外面的小臉兒紅撲撲的。
人家是大姑娘了嘛,害羞的呀。
馬冰忙鄭重賠了不是,小蝦感覺到被尊重,便很歡喜,非常原諒了這個頭次見面的姑姑。
「姑姑怎麼才回來啊?」小蝦忽然問道。
眾人一陣沉默。
過了會兒,才聽裴戎道:「你姑姑有事……住得遠,難走……」
何至遠,險些便天人永隔。
小蝦似懂非懂地點頭,又問馬冰,「那姑姑,你這麼久不回來,不想家嗎?」
一句話,險些又把馬冰的淚惹出來。
她怎能不想家呢?
她發瘋似的想。
她想念在世人眼中荒涼孤寂的大西北,想念那裡一眼望不到頭的戈壁和山川,甚至想念漫天黃沙枯樹昏鴉,想念地上冰涼的石碑,和地下被合葬在一起的三具屍骨。
義父義母幫忙合葬時,小小的馬冰甚至請他們多挖了一個坑,指著裡面道:「等以後我死了,就能跟爹爹媽媽和哥哥團圓了。」
「好了好了,都好了,以後都好了!」老太太趕緊上來打圓場,又拉著大家坐下說話。
裴戎拍著大腿,高興得什麼似的,對蘇管家道:「難得這樣團圓的日子,可惜老大一家隔著遠。」
蘇管家就笑,「大爺以後也會回來述職,到時不就團圓了?十幾年都等了,也不差這點。」
「對對對,你說得對,」裴戎一個勁兒點頭,「對了,趕緊拿紙筆來,我得告訴他妹子回來了……啊,大喜事,真是大喜事,趕緊交代廚房,好好置辦一桌席面,今天一家人得好好吃一頓!」
「好咧!」蘇管家也高興,一路小跑著去了。
一家人圍著說笑,不知不覺到了中午,裴家二爺得了消息,竟不在衙門裡用午飯,巴巴兒騎著快馬趕回來。
一進門,他就瞧見父母身邊坐著的少女,竟有些不敢上前了。
馬冰回頭一看,記憶長河滾滾倒流,好似又重新回到當年,裴家兩兄弟帶他們兄妹玩的時候。
她站起身來,走到對面面前,笑盈盈道:「二哥。」
「二哥……」
多少年以前,就是有個黃毛小丫頭巴巴兒跟在他們身後,這麼脆生生喊著的。
她叫親兄長哥哥,叫裴家的兩個哥哥,一個大哥,一個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