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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筠軒?」趙桓熙直起脖子扭頭看來,神情有些古怪。
「怎麼了?這地方……有什麼不妥嗎?」徐念安問。
「地方自是沒什麼不妥。綠筠軒在芝山下的那片竹林裡頭,因曬不到太陽,又有穿山風,是整座園子裡最涼快的一處館閣。只是,往年這綠筠軒都是分給趙桓旭住的。五嬸嬸說那處清靜,適合讀書。」趙桓熙道。
徐念安:「……」
「趙桓旭在綠筠軒住了幾年?」她問。
趙桓熙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掰著手指算,「一,二,三……對了,我想起來了,五叔父去世後第二年他住那裡去的,如此算來,便有九年了。」
九年,足以讓一個人理所當然地認為那個地方本來就該屬於他。
「冬姐姐,要不你去跟母親說說,咱們別住綠筠軒了。那地方除了涼快點清淨點,也沒什麼好的,周圍都是竹子,甚是無趣。還不如挹芳苑,周圍有許多花可看,還有一個鞦韆架,離蘭湖也近,咱們去釣魚采菱也方便啊。何必為了個綠筠軒再跟五房吵起來。」趙桓熙道。
「母親因為這個綠筠軒跟五房吵過?」
「吵過。原先母親也不是非要讓我住綠筠軒,只是五房去要綠筠軒的時候,說的話不中聽。說什麼『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這是文人雅士說的,旭哥兒讀書呢,理應讓旭哥兒住。這話我娘自是不愛聽,便說綠筠軒最涼快,理應讓我這個公府嫡長孫去住。就互不相讓。後來祖父找母親過去說話,母親回來生氣好久,隔了沒幾日,趙桓旭就搬到綠筠軒去住了。」
徐念安想,若是如此,那這個綠筠軒便是她想讓,只怕也不是那麼好讓的。這已不是住不住,住哪兒的問題了,這是兩房的面子問題。
殷夫人怕是看國公爺最近對趙桓熙態度不錯,想試探他一下,看如今他心中是否還如九年前五叔父剛死那會兒一般,偏向五房?
「好,我會同母親說的。」徐念安暫且應下。
兩人在院中呆了一會兒,風便大了起來,仰頭看看,天上的星也被雲遮住了。
「看這樣子晚上怕不是還要下雨,你快回房,我去叫曉薇她們將各處的門窗都關上。」徐念安站起身道。
「哦。」趙桓熙答應著,端起葡萄身形輕盈地三兩步竄回房中,淺紫的衣袂和披散的長髮在房門口一甩便不見了。
徐念安瞪眼看著他誇張的動作,心中第一次對哄他去練武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而產生了懷疑。
因趙桓熙現在寅時就要起來練武,晚上若無事兩人都睡得挺早的,最多亥時初肯定就上床了。
半夜,徐念安被一道驚雷驚醒,迷迷瞪瞪地醒來,也不知時辰,只聽到外頭風雨大作雷聲隆隆,房裡忽明忽暗的,是窗外的電光映了進來。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睡在內側的趙桓熙,結果發現他的被子掀著,人不在。
徐念安愣了愣,想起聽說的有關他的傳言中有一句「十五歲下雨打雷還要哭著找娘」,所以趙桓熙這是哭著找他娘去了?
徐念安懵懵地自床上坐起,一時有些不敢相信這個荒誕的事實。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松韻的聲音夾雜在雨聲中響起:「三奶奶,三奶奶,太太命人給三爺送安神湯來了。」
徐念安掀被下床,發現趙桓熙的鞋子還在腳踏上,聯繫殷夫人送湯之舉,所以他並未去找他娘?
她過去開了房門,松韻撐著一把大傘站在狂風暴雨中,將手中一隻已經被打濕了的紅漆食盒遞給她,大聲道:「三奶奶,三爺每逢這樣的天氣都要犯病的,太太叫您讓他服了這安神湯,好生伺候他安睡。」
第47章
徐念安關上房門,將食盒拎進內室放在桌上,點亮燈盞,在室內找趙桓熙。
內間外間團團找了一圈,沒找見他人影。
雷雨天會發病,那他八成是怕雷雨,不大可能躲到外頭去。可室內就這麼大的地方,他能躲哪兒去?她連衣櫃裡都翻過了。
徐念安正尋摸不著頭腦,目光無意中掃過內室那張放著食盒的桌子,上面鋪的大紅海棠桌布居然無風自顫。
她緩步走過去,蹲下身,輕輕撩起桌布,便看到趙桓熙曲著雙膝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臉埋在膝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他這副模樣讓她有些無處著手,看了他半晌見他毫無所覺,只得輕輕喚他一聲:「三郎。」同時伸手過去抓住他一隻手腕,想把他從桌下拖出來。
誰知她一碰他他便像被什麼咬了一口一般猛的將她的手往旁邊一甩,抬起蒼白的淚痕斑駁的臉來,一邊嚇破了膽般手腳並用地往後縮一邊大叫:「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推你的!」
桌下才多大點地方,他這一退,自然就退到了桌布外。恰逢此時外頭又降下一個大雷,天地間亮如白晝。
趙桓熙修長的脖頸一仰,長發逶地,毫無血色的臉上眉如翠羽眸若晶石,失了血色的雙唇,與肌膚相比只多了一層薄薄的粉紅。他像尊玉雕般僵了一瞬,陡然崩潰了!
他猛的跳起來就要往那最黑暗無光的角落裡沖,理智全無的情況下沒有注意腳下,被床榻一絆,狠狠地摔在了床沿上。
徐念安回過神來,趁他不及起身,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的頭,強抑著緊張的情緒安慰道:「別怕三郎,別怕。我替你捂著耳朵,你閉上眼好不好?沒事,我在呢,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