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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鄭夫人卻並未如她所願地展眉一笑,再嗔怪一句「你這孩子」。越臨近婚期鄭夫人心中越是不安。當年她以督察院經歷之嫡女的身份嫁給徐念安他爹徐秉均,徐秉均不是世子,當時也還沒做到國子監五經博士,秉性忠厚老實不受爹娘看重,既非最得用,也非最得寵。饒是如此,她依然吃了婆母妯娌以及府里欺上瞞下的刁仆許多暗虧,幸虧夫婿對她還算尊重體貼,日子才過得下去。
再看念安,父親早逝,唯一的弟弟還未成年,外祖家早已沒落,若是連父之一族的忠義伯府也得罪,將來她萬一有個什麼事,誰能替她撐腰?更別說她這還沒嫁過去,夫婿心裡就已經另有他人了。
雖說國公爺看在徐父的份上對徐家不錯,待念安嫁過去後應當能照看著些,但後宅傾軋擠兌人的手段,往往都是不動聲色綿里藏針的,以念安的性格,也不會常常去叫國公爺給她做主,畢竟國公府人口複雜,祖父和孫媳之間又隔著許多層。
鄭夫人真是越想越愁,越愁越想,這幾日晚上都沒怎麼睡得著,連做夢都夢見徐念安在國公府里受婆母夫婿妯娌的磋磨,心疼到驚醒。有時候想多了甚至忍不住怨懟起早逝的亡夫,做什麼答應國公爺做親家?答應了偏生又死的早,直如一把將女兒推進火坑便甩手不管了。
「好歹大伯父大伯母都是你們的長輩,不該像剛才那般得罪,關係處好了,以後萬一咱們家需要幫忙,念在你爹的份上他們總不會看著不管。念安,待會兒你挑些禮品,帶著你弟弟去伯府跟你大伯父大伯母賠個罪。原本就不親近,別再因為這點小事結了仇。」鄭夫人道。
第7章
聽完鄭夫人的話,徐氏姐弟交換了一個彼此才懂的眼神。徐念安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徐墨秀迎著鄭夫人不解的目光,緩緩撩起自己右邊衣袖。
少年清瘦有力的右臂上,蜿蜒著一道如蜈蚣般猙獰醜陋的疤痕。
「啊!」鄭夫人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兒子手臂上有這麼大的一條疤,驚詫之下掩口失聲,「這、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弄傷的?怎會如此?」這麼大的一條疤,可見當時傷口有多大多深,這該有多疼啊!
「娘還記得,兩年前那個春天,有一晚雨下得特別大,我和阿姐連夜趕路不慎摔倒,我摔傷了手臂,而阿姐磕破了頭麼?」徐墨秀提醒鄭夫人。
鄭夫人瞬間想起,再次不可思議地看向那條疤:「這……便是當時摔傷的?竟這樣嚴重!你當時怎麼不說呢,你是讀書的,這麼大的傷口,又在右臂上,萬一沒治好留下了殘疾可如何是好?」鄭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後怕,眼中泛起一層淚光。
「當時不說,是因為,我和阿姐都說謊了。」徐墨秀看看徐念安,苦澀一笑,再次轉過臉對一臉呆滯的鄭夫人道,「那一年阿姐剛把稻田改成花田,沒有門路將種出來的牡丹賣出去,只能在花市租了地方親自售賣。那天我在學堂看著天陰下來,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便向先生告了假,去花市幫阿姐收花,正好遇見一名惡少在欺負阿姐。我衝上去想保護阿姐,卻被惡少的奴僕打折了右臂。」
聽到這裡,鄭夫人驚愕不已,淚如雨落。
「惡少見闖了禍,帶著惡僕跑了。我痛得昏死過去。阿姐背著我去找大夫,只因我胳膊折得厲害,城中大夫不敢保證能接得完好如初。阿姐冒著雨將我背到忠義伯府門前,哀求大伯父幫忙找御醫給我醫治手臂。
「我疼得一會兒迷糊,一會兒清醒,就看到阿姐渾身濕透地跪在忠義伯府門前不斷地哭喊哀求,膝蓋跪出了血,頭磕出了血,嗓子喊啞了,可始終沒能敲得開忠義伯府那扇大門。」
想起當年長姐慘狀,徐墨秀鼻子一酸,險些也掉出淚來,側了側臉強自將淚意逼回去。徐念安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都過去了。」
徐墨秀看著她,點點頭,轉過臉對著淚流滿面的鄭夫人說完了事情的後續:「阿姐眼看無望,我又流血不止,只得背著我求到靖國公府,半路遇著進宮述職出來的國公爺。國公爺請了御醫連夜為我接骨治療,待情況穩定下來後,第二天才送我和姐姐回來。因怕您擔心,我和姐姐便合力將此事瞞下,只說是不小心摔的。」
鄭夫人抱住一雙懂事的兒女放聲大哭:「我可憐的兒,都怪為娘沒有用,護不住你們……」
「不怪娘,命運如此,我們不怕的,只會比旁人更堅強。」徐念安道。
「娘您別擔心,我會努力讀書,考取功名,做娘和姐妹們的靠山。至於忠義伯府那些冷心冷肺的東西,娘不必理會,以後只有他們求著咱們的份。」徐墨秀道。
鄭夫人此刻除了點頭應諾,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久病之人,情緒大起大伏之後猶為疲累,徐氏兄妹服侍鄭夫人睡著後,輕手輕腳離開主屋,去了徐墨秀的屋裡。
徐墨秀方才目光已經在院中溜了一圈,問徐念安:「怎不見五妹,又上哪兒淘氣去了?」
徐念安笑道:「最近她可沒法淘氣了,和四妹一道被拘在我房裡看帳本呢。倒是你,今日又非旬假,怎麼突然回來了?可是書院有事?」
徐墨秀長眉微皺,一雙烏黑的眸子擔憂地望著她,道:「書院無事,是我聽說,你和那趙桓熙的婚期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