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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綰對她笑了笑,終於站起身:「我去暖閣看看。」
*
暖閣。
香爐內紫檀香菸裊裊,火盆燒得旺盛,偶爾伴隨著木炭炸裂開的細微聲響。
慕遲慵懶地拿著一卷古籍隨意地翻看著,身上的白衣在窗外的光下像是在發光一般,整個人縈繞著一股昳麗冰冷的澄澈感。
良久,慕遲將書卷放在一旁,看了眼窗外的陽光。
今日倒是這臘月難得的晴天。
只是……已經兩日了。
喬綰未曾見他,也未曾來找他。
張鶴已經將雪菩提的事情告知她,她未曾對自己說,如今連出現都不曾。
雖然也沒有什麼可意外的,若是她中毒,他也必不會理會。
但慕遲還是忍不住心中冷笑。
小公主廉價又短暫的愛慕,果然利用起來都這麼無趣。
暖閣的窗子被人悄無聲息地推開,司禮安靜地閃身飛了進來:「公子,前不久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完成了。」
「嗯。」慕遲低低應了一聲,自袖口拿出那個紺色的瓷瓶,語氣平淡得似在談論今日的天氣,「三日後若喬綰還未出現,就將毒下到她的吃食中。」
既然她始終做不出選擇,那他就幫她選擇好了。
喬恆必然不會看著她死去。
司禮從不問公子為何如此,只是低頭應下:「是。」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陡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司禮神色微變,看嚮慕遲。
「先避開吧。」慕遲懶聲道。
司禮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裡間的窗口處。
幾乎同時,暖閣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喬綰站在那兒笑著朗聲喚他:「慕遲!」
她說話間,口中還哈著白霧,臉頰卻因為一路奔走泛著通紅的汗意。
慕遲微微垂眸,佯做驚訝:「公主怎會來此處?」
「來看你啊,」喬綰笑盈盈地開口,因著暖殿內乍然襲來的溫熱有片刻的窒息,卻很快恢復如常,打量起慕遲的房間,而後便瞥見一旁供人小憩的軟榻上團著一件暗紅色的錦裘,衣擺垂落,隱約看出被燒黑的痕跡。
喬綰疑惑地「嗯」了一聲,走上前去。
慕遲的神色微冷,指尖動了下,卻很快恢復從容。
喬綰將錦裘拿起來才發現,那錦裘正是那件與自己那身狐裘格外般配的衣裳,只是下方被燒出一個洞來。
昂貴的錦裘,成了一片破布。
喬綰胸口微滯,轉頭看嚮慕遲。
慕遲垂眸,嗓音輕柔:「前幾日在火盆旁取暖時,不小心將錦裘燒了。」
他說著,手輕輕地動了下,便要隱藏在袖口中。
喬綰注意到他的動作,低頭看去,神色微變,抬手便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像是被灼燒過,不嚴重的拇指生了鮮紅的水泡,嚴重的食指與中指的皮肉被燎得蜷起,露出裡面的血肉。
觸目驚心。
喬綰心中一澀:「怎會燒得這般嚴重,你不痛……」
話至一半便已頓住。
他根本不知疼痛。
轉瞬喬綰又想起什麼,睜大雙眸:「你是為了護掉入火中的錦裘,手才被燒成這樣的?」
慕遲長睫輕顫了下,垂下視線,沒有否認,也未曾承認。
喬綰的呼吸一緊,睜大了眼睛望著他,不知為何陡然想起夢中那個問「糖葫蘆好吃嗎」的孩子。
還有,那些陰陽怪氣地叫他「怪物」的聲音。
她抿了抿唇,低頭望著他血肉模糊的指尖,良久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定定看著他,目光堅定,隨後對他笑著露出小虎牙:「我定會治好你的,但在此之前……」
話未說完,她便停了下來,眼珠轉了轉,抓著他未曾受傷的左手朝外跑去。
慕遲一個不察,竟真的被她帶著走了幾步。
門外侯著的倚翠忙問道:「公主,您這是去哪兒?」
喬綰頭也沒回,揚聲道:「上街,買糖葫蘆!」
到底是倚翠想得周到,忙給二人帶了裘氅。
今日是整個臘月少有的晴日,街市上熙熙攘攘,難得熱鬧。
喬綰始終抓著慕遲的手,在人來人往中不斷地躥行,身上火紅的狐裘在蕭瑟冬日裡飛舞,頭上的步搖搖晃著,像一團火。
慕遲淡淡地跟在她身後,只偶爾嫌惡地避開周圍的眾人,手卻始終被一股溫熱牽著,掙脫不開,惹得他心中煩躁。
直到看見前方圍著的眾人,喬綰的腳步才慢了下來。
「你聽說沒,那松竹館前日竟走水了,偌大的樓閣,只剩下一個空架子了……」
「可不是,據說裡頭好些人都沒跑出來,燒得都看不出人形了。」
「怕是犯了太歲了,城東的張家老爺,不也半夜飲醉了,被一塊石板砸扁了,身上沒一塊好肉。」
「便是城外那座小陵山上的山賊為了過冬都下山搶劫了幾回,聽說傷了好幾個山民……」
「看來得去神廟拜拜了。」
人群里,有人在心有餘悸地說著什麼,隨後話逐漸停了,呆呆地看著前方。
眾人不解。
「老闆,來兩份炒栗子!」清脆的女聲帶著一貫的嬌縱與高傲,在嘈亂的人群中清晰響起。
喬綰邊說邊轉頭對著慕遲一笑:「這家的炒栗子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