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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並沒有那個十字星狀的傷痕。
可緊接著,喬綰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誰也無法想到,在這樣一張風花無缺的臉下,他的身上布滿了鞭傷、灼傷、劍傷,各種新舊傷痕疊加在一起,在他白到透明的肌膚上格外刺眼。
「公主?」慕遲幽柔出聲。
他不在意被人打量著這具身體,卻嫌惡她那種直白得不加掩飾的眼神。
喬綰茫然地眨了下眼,旋即猛地回神,耳根微熱,鬆開抓著他衣襟的手,冷哼一聲:「真醜,」
說著又想到什麼,轉身從一旁的紫檀木箱中拿出一個碧色瓷瓶,思忖片刻,又拿出三瓶,一併扔給他,沒好氣道,「本公主看你身上的傷疤不順眼,既然將你買了回來,你須得將這些疤消了,省的本公主看了心煩。」
慕遲掃了一眼懷中的四個瓷瓶,只聞味道便知是上好的白玉膏,千金難買,這位嬌生慣養的長樂公主出手就是四瓶。
「對了,右手虎口處,本公主刻的那個字不准消。」喬綰補充。
慕遲掃了眼右手虎口的傷,沒有應聲。
殿門被人敲了兩下,倚翠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公主,暖閣已經收拾好了,只是府上沒有男子的衣裳,便備了幾件侍衛的常服。」
「嗯。」喬綰看嚮慕遲,「今日你且好好休息,明日帶你上街買衣裳。」
這樣的美人,就該著最好的華服,剛巧,她也有段時日未曾去毓秀閣了。
慕遲站起身,應了聲「好」,便要朝門口走。
「慕遲。」喬綰叫住了他。
慕遲停下腳步,側首回望。
喬綰揚了揚下巴:「你等著,本公主定能讓你痛得不能自已。」
慕遲終於正眼瞧了她一眼,少女的眼底,是明晃晃的沒有被失敗浸染過的明艷高傲。
直到倚翠又喚了聲「公主」,慕遲才徐徐一笑:「奴等著公主的好消息。」話落轉身離去。
公主府極大,雕欄畫棟,曲徑通幽,庭池的水面氤氳著白霧,懸燈盞盞。
暖閣就在寢殿的右側不遠處,裝飾典雅,處處透著奢華,火盆將整個房間映得暖烘烘的,桌上放著些蜜餞瓜果。
「慕遲公子在此處歇下便好。」倚翠將人送到便離開了。
慕遲站在房中,隨意地打開窗子,冷風頃刻灌入房中。
他笑了下,即便再溫暖,他的身體依舊是寒冷的,被餵了毒就這樣了,後來即便毒解了,身子也像具死屍了。
不知多久,不遠處的寢殿內燭火熄滅。
子夜岑寂,晦暗無光。
慕遲緩步走到庭院中,站在台階前,似妖似鬼。
屋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下瞬風聲拂過,一道黑影恭敬地站在慕遲面前,低著頭悶咳了幾下才道:「屬下今日才尋到公子,求公子恕罪。」
慕遲淡淡道:「此事是李慕玄一手策劃,同你無關。」
李慕玄,他的好兄長。
司禮抬頭看了眼他,只覺夜色里的公子像挖人心的妖怪,忙又低下頭:「公子知道我今夜會來?」
慕遲懶應了一聲:「松竹館有禁軍查逃犯時猜到了,」說著睨他一眼,「受傷了?」
「屬下無能,逃避禁軍追捕時,不慎被劃傷了。」司禮忙應,餘光瞥見慕遲手上的傷口微驚,「公子的手……」
慕遲循著他的視線,看了眼虎口處的「綰」字,眼中嫌棄頓生,信手掏出袖中的白玉膏,如棄草芥一般全扔給司禮:「賞你了。」
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礙眼。
「謝公子。」 司禮說完才看清這是頂好的白玉膏,一瓶千金,「公子身上有傷,又被封了內力,不若……」
「不用,」慕遲打斷他,「拿到解藥便好了。」
司禮陡然反應過來,問道:「公子不是要去昭陽公主那兒,為何來了長樂公主的府邸?」
慕遲輕笑,笑里添了絲冷意:「被壞了好事啊。」
司禮神色一凝:「可要屬下殺了長樂公主?」
慕遲朝漆黑的寢殿看了一眼,只有幾盞長信燈在夜色里幽幽亮著。
「她暫且還有用,」慕遲柔聲一笑,眼底卻寒芒乍現,「雪菩提就在般若寺內。」
雪菩提是般若寺供奉的珍寶,也是解開他內力的解藥。
而般若寺是黎國皇家寺廟,平日有重兵把守,就連皇帝喬恆每年都要去小住幾日,他需要喬綰。
況且……
慕遲想到喬綰信誓旦旦地說「讓他痛得不能自已」,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這具軀體,究竟還能不能有感覺。
司禮遲疑:「長樂公主會去般若寺?」
慕遲安靜了一會兒,突然低低笑出聲來,說的卻是另一件事:「長樂公主身上,有一股諸多藥材混雜的藥味,便是我也只能聞出硃砂、丹參、何首烏三種。」
司禮猜測:「這些都是煉丹及大補的藥材,黎國皇帝沉迷煉丹追求長生,長樂公主又是他最寵愛的女兒,說不定相處的時日長了,便沾染了藥味了。」
慕遲這一次並未言語。
喬綰身上的藥香,若是沾染上的,風一吹也該淡幾分,可是一路同行,她身上的藥味沒有絲毫變化,所以這藥香絕非沾染上的,而是她身體裡散發出來的。
看來,傳聞受寵的十一公主,也許……並不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