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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這幾日牢中血流成河,公子越發冷冽,便是他們這些屬下們每日都大氣不敢出。
公子更是每夜靠著迷香入睡,他不得不跑一趟。
自回了燕都,司禮便再未喚過她「喬姑娘」,喬綰也懶得糾正,只轉身走到一旁的長廊:「司護衛有話不妨直說。」
司禮沉默了一會兒,垂眸開門見山道:「近四年前,公子便須得靠著迷香方能安眠。」
喬綰一愣,疑惑:「嗯?」
「公主當年離開陵京後,公子便夜夜難眠,御醫開了安眠的方子,可很快便不管用了,只得用迷香才能睡下,後來在九原遇見公主後有所好轉,可這幾日,又用上那香了。」
「迷香?」
司禮解釋道:「是一種西域荼羅,此物雖是好物,可藥性強烈,若是嗅多了,只怕會傷及內腑。」
喬綰怔了下,皺眉道:「既是有害他為何要用?等困極了不就能睡下了?」
司禮垂下頭去:「公子用完迷香後,總會夢見公主。」
喬綰聽後微微呆了呆。
司禮又道:「這幾日公子又用了那香,也是為著能好好休息。」
「什……」喬綰下意識地呢喃反問,轉瞬想到了什麼,神色微緊。
她這幾日對慕遲說的最多的便是要他回去好好休息,而他總是會命侍女鄭重地回一句「會的」。
因為這個?
司禮繼續道:「還請公主能勸勸公子,即便為了您自己呢。」
喬綰看向他。
司禮硬著頭皮道:「公主往後仍需御醫改善藥方,若是公子出事,朝堂之上慣是些見風使舵的人物,只怕御醫也不敢再來。」
喬綰的瞳仁動了下,的確,她於宮中長大,早便知曉這些人情冷暖。
若非慕遲的身份壓在那兒,御醫又怎會每隔數日便殷切探問一番?
喬綰抿了抿唇,沒有應下司禮,只說自己知了。
司禮離去,喬綰靜靜地回到房中,神情仍有些出神。
直到侍女端著藥湯進來,喬綰才回過神來,端起碗來將藥湯一飲而盡。
侍女這幾日見慣了喬綰早出晚歸的疲倦,又想到太子殿下對她的特殊,便主動請纓道:「奴婢以往學過按蹺,不若給姑娘按按?」
喬綰思緒雜亂得緊,聞言也樂得自在,應了下來。
侍女的手法很柔和,一下下按著她額角與發間的穴位,喬綰不覺放鬆了下來,方才司禮的話又鑽入耳中。
她似乎越發看不透慕遲了。
她前不久還以為自己於慕遲而言只是安眠工具,而今卻被告知,慕遲難以入眠是因她而起?甚至還用了藥?
可那時的他對她,分明只有利用與軟禁。
喬綰想的太過入神,未曾察覺本輕揉著太陽穴的手僵了僵。
侍女臉色蒼白地看著悄無聲息走進來的白衣男子,腿一軟便要跪下。
男子卻只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走上前來。
侍女忙福了福身子,悄無聲息地退下。
喬綰仍沉吟著,察覺到頭上的力道消失,不覺蹙了蹙眉,可很快那隻手又觸了上來,力道刁鑽地揉著太陽穴處,溫柔而有力。
喬綰不覺舒適地眯了眯眸,只覺一整日的疲倦仿佛被揉化開來,好一會兒她方才反應過來,額頭上的這隻手格外冰冷:「綠羅,你的手怎的……」
她的聲音在抬眸望見銅鏡中的半張容顏時戛然而止。
銅鏡低矮,只映出他的下頜,唇微抿著,白衣墨發,膚如月色白到透明。
慕遲不知何時接替了侍女,站在她的身後為她揉著額頭,而後又自然地將手指穿插進她的發間,緩緩揉弄著。
喬綰看了眼門外,確定無人通傳過:「你怎麼來了?」
慕遲微頓,唇動了動,本想問她可曾後悔了,然話到嘴邊,卻又怕聽見自己不想聽的答案,只低聲道:「我想你了。」
說出口的瞬間,心口卻不覺高高提起。
他從未道過這樣直白的話,可這幾日,他是真的很想她。
喬綰愣了片刻,轉過頭看向他。
燭火之下,他的面容仿佛添了暖意,長睫微顫著,如同等待宣判的罪犯,透著薄如蟬翼的脆弱。
喬綰驀地想到什麼,探身朝他湊了湊。
慕遲因她的靠近身軀微微緊繃著,下瞬反應過來,飛快後退半步。
他的衣裳在書房也沾染了迷香的香味,香氣濃郁,聞久了對身子不好。
喬綰卻已經嗅到了。
一股冷冽的寒香里,夾雜著誘人的魅香,她只深嗅了下,便覺得有絲絲縷縷的眩暈,離遠些才無礙。
司禮說的是真的。
門外侍女的聲音傳來:「姑娘,該藥熏了。」
喬綰應了一聲,抿著唇看嚮慕遲。
「去吧,我一會兒回去休息,」慕遲扯起一抹笑,「我那晚既應下你,便不會擅自留在你房中。」
喬綰聽見「休息」二字默了默,「嗯」了一聲站起身,卻在將要離去時又停下了腳步,許久煩躁地吐出一口氣。
只當是……為了自己的身子。
她這樣對自己說。
「你且在外間休息吧。」喬綰干硬地扔下這句話便朝外走。
慕遲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在留他,即便只是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