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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垂眸看著被濺到匕首上的一點血珠,唇角的笑微斂,下瞬陡然道:「放開他。」
將士一驚,不解地看著男子。
男子卻只抬了抬手,將士們朝幄帳門口看了一眼,見外面那名素衣守衛對他們點了點頭,方才小心地放開了士兵。
男子拿著匕首走到士兵面前,腳尖輕點了下地上的寬刀,寬刀彈起,他扔給士兵:「你弄髒了它的刀柄,我要你的雙臂。」
士兵抓著寬刀的手一顫,此刻才真正看清眼前的男子,只覺自己如被毒蛇盯住一般,後背爬起一陣冷意。
下刻,男子便如脫弦之箭朝他襲來,士兵忙抬手阻擋。
不過幾息,幾聲如野狗哀嚎的慘叫聲傳來,帳簾被人從裡面打開,濃郁的血腥味溢出,男子信步而出,等在外面的司禮送上一塊絹帕。
男子神色自若地擦拭著指尖上的鮮血,另一隻手中的紅玉匕首與身上的錦裘沒有沾染半分血跡。
他抬腳便要回幄帳。
「慕遲……」老者神色複雜地上前,頓了頓改了稱謂,「殿下,慕玄他已多日……」
「老師,」男子平和地打斷了老者的話,側眸笑道,「您到底是老糊塗了,便讓司禮送您回去好好歇著吧。」
話落,他已逕自掀開帳簾走了進去,鋪天蓋地的熱浪湧來,近十個燒得旺盛的火爐將漆黑的幄帳映得如同白晝,他恍然未覺,仍披著厚重的錦裘,蜷在火爐旁的榻上,良久,手指難以克制地顫抖著。
還是好冷。
似乎不論怎樣,徹骨的寒意都難以消散。
心口的疼痛也席捲而來,他只面無表情地蜷縮著。
曾經他那麼想要的疼痛的知覺,如今卻折磨的他身心俱疲。
朦朧間,他又想起在般若寺時、在去往楚州的山洞中,有人褪了外裳,只穿著貼身的小衣,光裸瑩白的手臂緊緊地擁著他。
喬綰……
冰冷的肢體終於多了一絲燥熱,他難以忍受地扭動了下身子,氣息微亂。
司禮將周老送回幄帳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再折返回來正看見一名士兵拿著一疊書信,戰戰兢兢地站在公子的幄帳門口。
「何事?」司禮上前悄聲問道。
士兵如見了救星般道:「上郡今日來往的書信都在此處了,驛使在營寨外候著,等殿下過目後再送去。」
行軍打仗時,驛站的來往書信極有可能有細作泄露情報,須得一一過目。
司禮將書信接過來,轉身叫了聲「公子」,意料之中地無人應聲,司禮頓了幾息走了進去。
熱浪湧來,即便在這樣的冬季,司禮這般會功夫的都難以承受這樣的熱意,後背頃刻起了一層汗,可榻上的公子卻仍裹著厚厚的錦裘,散著寒意。
司禮不覺在心底輕嘆一聲,小聲道:「公子,驛站的書信送來了。」
慕遲睜開眼,看著身側空蕩蕩的床榻,迷離的眸色逐漸冷靜。
「公子?」司禮又輕聲喚了一聲。
慕遲起身,接過司禮手中的書信隨意地翻看著,可不知為何,指尖驀地軟了下,幾封書信滑落在地,其中一封輕飄飄地飛到不遠處仍冒著火星的火爐灰里。
司禮忙要上前撿起,一隻皎白如月的手卻率先探了過去,指尖沾到火星仍無知無覺。
慕遲蹙眉,不解地看著眼前信封,上方粗鄙生疏的筆跡書了六字:
金銀齋,喬宛娘。
第48章 、面親
「喬宛娘, 宛娘……」
慕遲低低地呢喃著這個名字,嗓音說不出的陰柔。
許久,他將書信拆開, 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
書信中的內容,不過是問上郡城外名叫杏花村的村落人家,一位叫「巧梅」的女子可曾回來過。
筆跡笨拙粗糙不是作假, 更像是一個剛學會寫字不久的人, 一筆一划地艱難地湊出了這封書信, 毫無價值。
慕遲眼中勉強升起的一絲亮光重新陷入一片漆黑的絕望中。
不是她。
「公子?」一旁的司禮輕聲喚著他,目光複雜。
這三年來, 公子找到過無數個喬綰、喬宛、綰綰、婉婉……
哪怕只是在大街上隨意聽見的一聲稱呼,哪怕僅僅稱謂相似,也總去尋來,可終究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後來的公子便越發沉默了,他懶倦地應對著這一切, 就連拿下一座座城池,他都再難以提起半分興致, 只一味地北上。
司禮只記得公子上一次震怒,還是三年前, 當時還是大齊太子的李慕玄從接親使團口中得知公子在大黎的事, 故意說要迎娶長樂公主的牌位時。
那之後不久,公子回了大齊, 太子李慕玄不知所蹤。
公子入過一次宮, 不知和大齊的皇帝說了什麼、發生過什麼,再出來, 他已成了天下人皆知的「太子殿下」。
慕遲回過神來, 將書信遞給司禮, 卻在交到他手中時,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信封。
金銀齋。
記憶中,有人最喜愛金銀珠玉這類華而不實的奢靡物件了。
慕遲沒有說話,只打赤腳踩著幄帳的絨毯,走到一旁的窗前,看到外面的滿山蕭瑟時,他忍不住厭倦地蹙眉。
從沒覺得這天下萬萬人,多得如此令人厭惡。
司禮飛快地看清書信內容,將信重新放入信封中,便要轉身離去,準備交給帳外等著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