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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遲看著她,她沒有如往常一般,看見他便止不住的笑意,她的眉眼始終無波無瀾。
慕遲扯起一抹笑,一如往常道:「公主。」
喬綰的睫毛顫了下,陡然諷笑一聲:「慕公子還要裝嗎?」
慕遲聽著她的稱謂,笑容微頓,眉頭不覺蹙了蹙。
多的是人喚他「慕公子」,可獨獨從她口中說出,無比刺耳。
她本該風風火火地跑到自己跟前,張揚一笑喚他一聲「慕遲」的。
慕遲抬眸,不知為何,突然也厭煩了在她眼前的偽裝。
他再抬眸,眼底柔情驟然消散,反而被一片濃墨般的漆黑取代,眼尾盪起一絲冰冷的媚意,唇角的笑更盛了,語氣幽幽如同嘆息:「真蠢啊。」
明知他在利用她,卻還跟著他跳下來,嬌生慣養、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將自己折騰的這般狼狽,不是蠢是什麼?
喬綰看著再不加掩飾的慕遲,和夢中那個人的語調一模一樣,忍不住緊攥著手中的匕首。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他,只一個抬眸便讓人知道,偽裝得溫柔的外表下藏匿著一顆極盡險惡的心。
慕遲注意到她的動作,目光自匕首一掃而過:「想殺我?」他問得格外平淡,沒有絲毫反抗的打算。
眼下她的確有機會殺了他,即便不知疼痛,可失血過多體溫過低,他已無多餘的氣力。
喬綰被他問得一怔,緊盯著他。
她的確這樣想過。
可在這一刻,看著這樣的他,喬綰心底陡然釋然了。
她固然愛山,卻並非愚公。
那麼從今日起,她就要開始學著,當那個自松竹館裡出來對她似水般溫柔的慕遲;會緊緊擁抱著她為她挨鞭子的慕遲;會因為她拈酸吃醋便給自己戴上面具擋住這張臉的慕遲;還有……讓她心動的慕遲。
已經死在了這一片冰冷的河水中。
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眼前的這個慕遲,不過只是幫著自己順利離開陵京、通往自由的一個尋常男子罷了。
喬綰緊了緊匕首,下瞬朝前一揮。
慕遲微微閉眸,卻只覺自己胸口的箭晃了晃,攪弄的血肉微顫。
他忍不住呼吸一滯,睜開眼,卻只看見暴露在外的柘木箭身被橫切去。
慕遲目光複雜地看向她,而後神色微怔。
她的眼圈通紅,雙眸睜得極大,裡面盛滿了水光,卻沒有一滴墜下。
許久,慕遲出神地呢喃:「真可惜……」
「為何?」他問。
她該恨他不是嗎?
喬綰沉默片刻,突然揚起一抹笑,她大方道:「捨不得。」
話落,她站起身:「此處不便處理傷勢,我帶你出雁鳴山。」
第20章 、通緝
喬綰這晚到底沒能帶慕遲出雁鳴山。
山中天氣多變, 半個時辰前月光皎潔的天色陡然陰沉下來,不過片刻,竟開始洋洋灑灑地飄起雪花來。
今冬的第二場雪。
喬綰拖了幾根粗壯的樹枝擋在風口處, 山洞的風立即小了許多。
慕遲身上有火石,喬綰又撿了些干葉枯柴,點起火堆。
她沒有用過石燧, 打了數十次都未能將火點燃。
喬綰緊抿著唇, 她的耐性一向不怎麼好好, 可也知道,這樣的夜裡, 若沒有火是活不成的,便一次又一次地嘗試。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慕遲一直在看著她,目光幽暗,讓人看不清任何情緒。
胸口的傷因被箭堵著, 並未流失太多的血,只在右手臂用力系了條絲帶以止血用。
他第一次如此看不透一個人。
在明知自己的真面目後, 仍要救他,甚至說要帶他出雁鳴山?
為何?
因為她口口聲聲說的, 愛慕?
「嘶。」喬綰驀地倒吸一口涼氣, 火石打偏了,重重颳了下她的指骨外側。
慕遲回過神, 視線徐徐落在她打火石的手上, 他很清楚,喬綰的手也是嬌養出來的, 每日都會細細地塗抹手脂, 細皮嫩肉, 沒有一點兒繭子,手背上的梨渦都是瑩白玉潤。
平日握幾下鞭子便會硌出一道道紅印,而今拖了幾根樹枝又打火石,只怕早就通紅了。
啪。
又是一聲脆響。
一縷火苗倏地冒了出來,點燃了一旁乾枯的樹葉。
慕遲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喬綰,細弱的光亮將她的整張臉照得一清二楚,包括臉頰上蹭到了灰塵,以及紅腫的雙眸。
喬綰未曾注意到他,沉鬱一整晚的心思,總算因這一縷微弱的火苗勉強好了些許。
她忙又多添了幾片葉子,又一點點地放細枝,最後是乾柴。
直到火堆愈發旺盛,將周圍的一切烘烤得暖洋洋的,喬綰起身坐到慕遲的對面,頓了下,感受到胸口的悶熱,她離火堆遠了些,抱著膝蓋出神地看著山洞外的雪花。
喬綰想,喬恆用她試藥也不是全無好處,譬如這樣寒的夜,她竟也沒覺得多難熬,反而有心思賞雪。
只是以後她可以離開陵京了,應該往北走,去一個每年冬季都能看見鵝毛大雪的地方,再也不用憂心有人體寒受不住北方冬季的嚴寒。
只需考慮她自己歡喜就好。
慕遲看著火堆逐漸旺盛,只覺一陣暖意烘烤著自己原本冰冷的軀體,卻還是太細微了,他能察覺到自己的體力在一點點地流失,索性循著喬綰的視線同樣朝洞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