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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遲沒有應聲,只強忍著反感咀嚼著蜜餞,肺腑似也被這股甜膩裹挾住了。
他還是個孩子時,太傅曾給他帶過一塊蜜餞。
那是他七年裡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可當那些見風使舵的太監們將蜜餞扔到地上,還大笑著叫囂讓他吃時,他便極為厭惡了。
即便那些太監早已經死了。
「慕遲?」喬綰喚他。
慕遲看向她。
喬綰突然笑了一下,將手中的琉璃盒子塞到他的手中:「給你。」
慕遲低頭,期盼許久的解藥如此輕易地便得到了。
而眼前的喬綰卻還以為這是在治他的不痛之症,以為他會愛慕她。
太可笑了。
可慕遲這一次沒有笑,只是抓著琉璃盒子,看著她,許久突然道:「為何?」
「嗯?」喬綰不解。
「為何要這般做?」慕遲再次問,目露迷茫。
她分明也需要雪菩提,不是嗎?
若他是她,即便他不用,也絕不會給旁人,畢竟,旁人的死活與她何干?
喬綰眨了下眼,莫名明白了他的意思,揚眉一笑,目光落在他右手的虎口處。
當初她刻下的那個「綰」字,還在,只是有些模糊。
「你是本公主的人啊,再說,」喬綰笑,「你以為我白白給你雪菩提?」
「還有半月便是新正,你須得陪我一起。」
「不對,應當是在本公主厭煩你前的每一年新正,你都得哄本公主開心。」
大黎的新正,是一年最為隆重的節日。
民間張燈結彩,皇宮焰火漫天,孩童又添新歲,大人喜迎財神。
慕遲看著她飛揚的神采及眼中的期待,沒有應聲。
「你聽見沒有?」喬綰皺眉問他。
慕遲沉默片刻:「好啊。」
喬綰滿意了,人也逐漸疲憊。
慕遲並未過多停留,轉身出了寮房。
院外的守衛輕蔑地看著他從公主房中出來,冷哼一聲將他帶去了隔壁寮房中。
慕遲對守衛的不屑全不在意,只安靜回了房間。
房門關上,他沉默了幾息,自袖口將冰冷的琉璃盒子拿出,放在桌上,安靜地看著。
良久,他不輕不重地嗤笑了聲。
還真是蠢。
他都已拿到了雪菩提,她才提了要求。
他隨口應下後再反悔,她又能如何?
門外響起一陣細微的短兵相接的聲音,繼而有人低低地悶哼一聲,再無聲息。
司禮穿著方才那位守衛的盔甲,悄然走了進來:「公子,咱們的人已出了錦城,囤於陵京北城門外三十里處。」
慕遲低應一聲。
司禮望見桌上的散著寒霧的琉璃盒子,遲疑道:「這裡面放著的是……雪菩提?」
「嗯。」慕遲聲音依舊冷淡。
司禮欣喜:「恭喜公子,公子終於能離開了。」
這段時日,他將公子對長樂公主的嫌厭與反感看在眼中,看著公子對其虛與委蛇,自己也跟著提心弔膽起來,如今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慕遲聞言微怔。
因著雪菩提,他強忍嫌厭與她溫柔相對,不得不忍著她的刁蠻假意周旋,還有虎口這個屈辱的「綰」字。
如今終於快解脫了。
吃下雪菩提,一切就都結束了。
「公子?」司禮小心喚他。
他本以為公子會喜悅,可卻在公子的看中看到了迷惘。
慕遲轉眸看向他,迎上他不解的目光,陡然笑了起來。
「是啊,終於能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
第13章 、山賊
般若寺的寮房不比公主府豪華,床榻也硬邦邦的,處處瀰漫著寧神的沉香味道。
喬綰這一夜睡得並不好,胸口燥熱悶痛,人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恍惚中,她又夢見了宮變那一晚。
一切就像是走馬觀花飛快划過。
肅殺的皇宮,蕭瑟的雨夜,瀰漫不絕的血腥味。
還有那個面容模糊、手執長劍的男子,喬恆死不瞑目的頭顱,胸口那個十字形狀的暗紅傷疤……
一幕一幕,壓抑且窒息。
可喬綰卻清晰地感受到,這一次不同了。
那隻掐著她脖頸的手慢慢收力時,她感受到的不只是窒息,還有心口處沉悶悶的痛。
痛得她擠出一大滴淚珠,砸在那人的手背上。
那隻好看的手輕顫了下,這一次,她不知自己究竟有沒有就此死去,周圍的一切開始天旋地轉。
「公主,公主。」外間傳來倚翠輕聲喚她的聲音。
喬綰深吸一口氣怔忡地睜開眼,額頭早已升起一層汗,胸口的悶熱躁動不安,好一會兒才低應了一聲。
倚翠低聲道:「是慕公子那邊的守衛說,慕公子好像身體不適。」
喬綰瞳仁微張,徹底清醒過來。
慕遲是在服下藥引後一個時辰吃下雪菩提的。
吃進去的瞬間,除了一陣刺骨的冰寒外,再沒有任何感覺。
內力仍被壓制著,身體虛弱萬分,依舊是那個不知疼痛的廢物。
一直持續了近三個時辰,直至天色漸暗。
就在慕遲絕望時,體內那些被毒藥壓制住的內力像是逐漸被解凍開來,依舊冰冷,卻如同有寒水在艱難地流動,一點點地沖刷著他的經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