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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為重要的是……
慕遲抿著唇,她不該是這樣的。
當年在松竹館那樣的銷金窩裡,滿堂貴游世胄之中,她仍儘是凌駕於人的張揚恣意,大手一揮便是兩萬兩白銀。
而今卻穿著破舊的粗麻爛衣站在他的跟前。
「之前穿的太惹眼,離楚州還有不遠的距離,換上布衣方便些。」喬綰見慕遲只盯著不語,當他是嫌棄旁人穿過的舊衣,解釋一嘴後將衣裳放下,「我們一會兒繼續趕路。」
慕遲盯著她離開的背影,良久方才垂下眼帘,喉結動了下,眸光晦深。
他們是在當日的午時繼續出發的。
喬綰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某些方面,她認同了慕遲的話。
她救不了所有的人,她想得再多,也不過是在折磨自己。
一路上仍舊是繞著城鎮,沿著周遭的山野小路前行。
路途雖然顛簸泥濘了些,也遇見了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可再未遇到像安平村那樣的事情。
若說唯一的奇怪之處,便是來了一隻白鴿,偶爾會停在牛車的篷子上方歇歇腳。
喬綰見它在這寒冬里著實可憐且還算通人性,便將從路上買到的乾糧捏碎了扔到篷子上喂喂它。
慕遲看了眼餵完鴿子坐在前面拉著韁繩未曾注意到他的喬綰,自招文袋中取出筆墨,給司禮回了一封信:多備一處院落。
寫完剛要疊起,頓了下,瞥見眼前破舊的青布麻衣,又添了幾字,不著痕跡地招來信鴿,放了出去。
喬綰只看見白鴿撲棱著翅膀離開了,未曾多想。
他們又行了三日,在第三日的申時,正夕陽西下,將馬車與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隨著老牛「哞」的一聲長叫,不遠處矗立著一塊界碑。
界碑上積了雪,以朱漆寫著二字。
楚州。
喬綰說不清心中的感受,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真的能到達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當清清楚楚地看見這界碑時。
「我們到了。」喬綰看著界碑揚聲道,眼眶不覺有些酸。
即便楚州城很大很大,他們到的不過是最南面的白塔鎮,可也已經很近很近了。
慕遲抬眸,看著喬綰仰頭望著界碑的側顏及微紅的眼眶,默了幾息:「走官道。」
喬綰一愣,繼而想到既然慕遲敢將自己的兵馬放在這裡,只怕楚州的上上下下,怕是早已經都是他的人了,有通緝令也不怕。
她未曾多問,逕自朝城門而去。
城門的守衛果真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便低下視線揮揮手放了行。
楚州畢竟是大城池,喬綰看著白塔鎮街道兩旁熙熙攘攘的攤販,跳下車來牽著老牛前行。
街市不時傳來熱鬧的叫賣聲,熱飲布匹,衣裳首飾,應有盡有。
不遠處的酒樓闌窗處,更有文人相聚談笑風生,遠方的亭台樓閣比陵京多了些豪邁,巍峨地高聳著。
這裡的一切,雖比不上陵京繁華,也有不少逃難來的流民,但比她一路所見所聞要好上太多。
喬綰的心思似乎也隨之開闊了些,目不暇接地看著和陵京完全不同的風情。
慕遲聽著四周熙來攘往的吵鬧聲,目光卻始終定在牽著老牛閒適朝前走的女子背影上。
這一路上,他看著她的驕縱被一點點抹去,總是怔怔地看向不知名處。
眼下似乎是她這段時日少有的輕鬆時候,背影都能看出來的輕鬆。
被絲帶隨意紮起的烏髮在她的身後一搖一擺著,偶爾被風吹到臉畔,她便眯一眯眼,抬手將碎發拂開。
慕遲的目光有些放空,莫名想起了在陵京喬綰拉著他逛街市的場景。
那時她滿眼驕縱得意,腰間纏著鑲金軟鞭,身後披著火紅狐裘,在蕭瑟隆冬里總是最奪目的那個。
「姑娘可要看看首飾?」攤販的聲音自外傳來。
慕遲陡然回神,而後看見喬綰正盯著路邊擺著的首飾瞧。
想起公主府那成箱的名貴首飾,再看路邊那些成色極差的珠釵,慕遲不覺凝眉。
喬綰停下腳步,不過是因著自己好久未曾佩戴首飾了,她本就不是節儉的性子。
她虛榮且膚淺,她愛那些華麗漂亮的衣裳首飾,更愛自己佩戴時,旁人或歆羨或驚艷的目光。
這一點,她想自己此生都不會改變了。
「姑娘好眼光,」攤販看喬綰雖穿得破舊,可卻細皮嫩肉嬌俏可人,尤其那雙手,雖有細碎的傷口,卻是養得一絲薄繭都沒有的貴氣,只當此人是外來的千金小姐,「這鮫珠玉鐲乃是陵京那邊傳過來的,據說整個大黎就這一個,才五兩銀子……」
喬綰看了眼攤販:「你這鮫珠是真的嗎?」
「自然,」攤販一拍胸脯,「如假包換。」
喬綰看了他一眼,哼笑一聲。
鮫珠玉鐲的確很是華貴,大黎只有一個也是真的。
只是這真正的鮫珠玉鐲此刻正躺在自己的首飾盒中,絕無可能出現在此處。
為了避免麻煩,喬綰也懶得駁斥,只隨意掃了眼旁邊,目光落在角落一根銀色的梅花簪上。
簪子的工藝並不精緻,可梅枝與梅花卻雕琢的栩栩如生。
攤販機靈地隨著她的目光看過來,眼神滴溜溜地看了眼牛車上的慕遲:「這梅花簪寓意極好了,此簪本是一對,據傳佩戴此簪之人,定能與心愛之人白頭偕老。姑娘若是要兩個,我便便宜些算給姑娘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