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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她打馬遊街的名號在陵京都是響噹噹的,如今逛個松竹館,不過就是再被人當成談資說上幾天,不痛不癢,也無需男裝。
倚翠已經跟上前來,喬綰扔給守在松竹館門口的小廝兩顆金瓜子,小廝忙恭恭敬敬地迎著二人去了樓上。
喬青霓看著喬綰張揚肆意的背影,抿了抿唇。
春茶不忿道:「公主,那十一公主越發放肆了,方才險些驚了您。」
明明自家公主是天生祥瑞之人,更是四妃之首雲貴妃的長女,可偏偏皇上要去寵那一介民女所生的十一公主
「無礙,」喬青霓淡淡地收回目光,「此處畢竟不是光彩之地,今日只是聽琴,別鬧出亂子。」
春茶還欲說些什麼,但見自家公主神色冷淡,只得噤了聲,走到門口的小廝跟前,掏出兩塊碎銀子塞了過去。
小廝原本見眼前的三公子和長樂公主交談,便也覺得眼前人定然身份尊貴,正等著打賞金瓜子,未曾想只兩塊碎銀子,登時臉色微妙地變了下,卻很快又恢復了恭敬:「二位公子,請。」
喬青霓看著小廝細微的神色變化,微微凝眉,起身走了進去。
三樓獨門雅間。
喬綰嗅著上好的檀香,品著松竹館知名的梨花釀,透過眼前的憑欄看著下方喬青霓上二樓的身影,突然想起幼時的場景。
那時她六歲,和母親還住在一間荒涼的宮殿裡,有一晚漆黑的天幕漫天焰火,她才知道,那日是喬青霓的生辰,那些好看的焰火為她而放。
她喜歡極了那些焰火,便循著焰火的方向跑去,卻不經意撞到了正在御花園賞景的喬青霓,等她狼狽地倒在地上時,才聽見身後數十位千金小姐的竊笑聲。
喬青霓將她小心地扶了起來。
她呆呆地看著她,叫了一聲「三皇姐」。
可當她離開時,不經意地轉頭,卻看見喬青霓正拿著絹帕擦拭著被她撞過的衣袖。
那晚,她去看焰火時,穿的是母親剛做的新衣。
「公主,快要開始了。」倚翠悄聲說。
喬綰收回視線,朝著樓下看去。
各廂房雅座都已坐滿了,甚至還站著不少人。
鴇兒遊刃有餘地和眾人調笑著。
直至幾聲試琴聲傳來,嘈雜的聲音陡然安靜下來,眾人紛紛朝台前看去。
台上黑色綢緞罩著一個一丈高的拱形物件,如今那鑲嵌著流蘇的黑布被兩個小廝拉著,徐徐朝後掉落。
而後萬眾譁然。
那是一座精緻名貴的金絲籠,籠內的男子一襲雪白色長袍坐在瑤箏前,映著蒼白如玉的面容,風花無缺,長發如墨垂落,身上似乎只有黑白兩色。
喬綰不覺正了正身子,呼吸微滯,朝下看去。
果然是那天在牢籠里的那個男子,不過今日的他似乎更……誘人。
這樣的他,似乎天生便該被人藏起來,鎖在金絲玉籠之中。
琴音響起。
嘈嘈切切,餘音繚繞。
滿室寂然。
有人聽得如痴如醉,有人潸然淚下,更有人神情激憤。
也有喬綰這樣只聽出個好聽的人,目光卻始終看著金絲籠中的男子。
不知多久,琴音終於停下。
短暫的沉寂後,人群再次譁然起來,直到有人拍著掌粗獷地叫了一聲「好」。
鴇兒走上台前,嬌笑一聲:「各位爺,這便是松竹館新來的倌爺,名喚慕遲。」
慕遲。
喬綰在唇齒邊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便又聽那鴇兒道:「今日也是慕遲初次見客,還請各位爺不吝指點。」
早已有聽不懂琴音,見到慕遲本人便等不及的富商高喊:「行了,我出兩千兩,讓他陪我一晚。」眼底是明晃晃的淫/邪。
有人叫價,餘下的便省事多了。
「我出兩千五百兩。」
「三千兩。」
「五千兩。」
叫價聲水漲船高,鴇兒早已喜笑顏開,信手買下的倌爺,果然成了活財神。
喬綰看著金絲籠里的男子,他對那些或鄙夷或淫邪的目光與聲音全無知覺,只安靜垂眸斂目坐在那裡。
形單影隻。
「八千兩。」一聲柔和的聲音在雜亂中響起,不同於其他人像是對待玩物的玩味語調,這抹聲音堅定且從容,無一絲鄙夷。
松竹館內議論紛紛,眾人朝著發出聲音的廂房看去,卻只能隔著影影綽綽的紗幔,看見裡面一個拿著摺扇的清雅公子。
似乎察覺到眾人目光,那聲音又道:「慕遲公子的琴音,舉世無雙,當得起這個價。」
喬綰不用看便知這是喬青霓的聲音,想必那個叫慕遲的今日彈奏的曲目是貨真價實的霜山曉。
拿起酒杯小飲一口,下瞬卻察覺到什麼,站起身朝籠中的慕遲看過去,手不經意地敲了兩下闌干。
之前叫價時,他始終安靜地坐在那兒。
可這一次,他卻朝著喬青霓的雅間方向看了過去,眼神幽幽。
鴇兒笑成了一朵花:「既再無人叫價,便多謝這位公子……」
「兩萬兩。」喬綰撐著闌干,手指間夾著一沓銀票,慢悠悠地開口。
所有人紛紛沉默下來,一片死寂,而後抬頭朝三樓獨一份的雅間看過來。
便是慕遲也收回了落在喬青霓雅間的目光,看向喬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