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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久久沒有聲音響起,司禮也未敢作聲,只耐心地等待著。
過了很久,馬車內才傳來一聲嘶啞疲倦的「恩」。
慕遲披著姜紅色的錦裘,手肘倦怠地支在桌几上,指背撐著太陽穴,定定地看著錦裘被燒黑的衣角,臉頰消瘦全無血色。
眼前火爐的炭火散發著微弱的熱意與淡香。
慕遲仿佛感覺到自己的生機在一點一滴地流逝,好像一個耄耋老者,對一切都再提不起半分興致。
曾經支撐著他活下去的報仇,卻在真的完成時,未能曾帶給他一絲一毫的興奮。
慕遲錯開眼,目光望向炭火中燒紅的炭,馬車軋到了雪堆,不輕不重地顛簸了下。
慕遲聽著車轍行過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不覺伸手抵著車窗推出一道縫隙。
九原城剛下過一場雪,外面一片冰寒,慕遲的手指輕顫了下。
目光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穿著火紅狐裘的女子站在外面的雪地上,手中團了一個大大的雪球,嗓音清脆笑容鮮活地對他說:「慕遲,這次你可要知道躲呀!」
說完,她舉著雪球朝他砸了過來。
「啪」的一聲,慕遲鬆開了手,車窗重重地落了下來,蓋住了外面的寒意,也擋住了那枚雪球。
慕遲頓了頓,唇角細微地勾了起來,復又推開車窗。
外面卻只剩一片雪,不斷地後退著,空蕩蕩的,再無其他。
慕遲唇角的笑僵住,目光死死地盯著窗外,許久將窗子闔上,帶著些憤恨地往裡扔了一包迷香。
濃郁的香氣在馬車內瀰漫著,慕遲勉強感覺到肺腑一股沉悶湧來,終於有了些許睏倦。
馬車一搖一晃著,軋在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響。
慕遲閉上眼睛,任自己的思緒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
他再次看見了剛剛消失的女子,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站在雪地里,而是坐在一顆極大極盛的銀杏樹下,仔細地、虔誠地刻著什麼。
她的側頸還帶著一抹艷糜的紅痕。
他走到她身後,明明想要憤怒地質問她為何要「消失」,卻在看見她一筆一划地刻著「慕遲」時沉默下來。
等到她刻完後,他伸手便將笏板拿了過來。
她轉過身羞惱地瞪著他:「慕遲,你怎麼又來了!」
說著,她便要跑過來搶。
於是他將笏板高高地舉起,看著她吃力地抓著他胸口的衣襟,跳著想要將笏板搶過去:「慕遲,你怎麼這麼混蛋啊,我還沒刻完呢……」
他低低地笑:「你的名字與我的名字都在上面,還要刻什麼?」
她搶笏板的動作突然便安靜下去,癟癟嘴看著他:「還沒刻『永結同心』啊。」
他沉默了許久,將笏板還給她,看著她刻完後,輕輕地補充:「還有『白頭偕老』。」
她煩躁地睨著他,將笏板扔到他懷中:「好累,誰要和你白頭偕老!」
說完便要起身離開。
他攔住了她的去路,將她抵在冰冷的石桌前,她伸手要打他,手腕卻被他輕易地捉住,他看著她頸側的紅痕,輕輕地摩挲著她纖細皓白的手腕……
「公子,公子……」馬車外,令人煩躁的聲音響起。
慕遲凝眉睜開雙眼,車窗不知被誰支開了一條小縫,炭火也已即將燃盡,那股濃郁的香氣早已所剩無幾。
「公子,知州大人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司禮嗅著仍隱隱散出的迷香味,心中輕嘆。
慕遲的意識逐漸回籠,良久才低啞地應了一聲。
司禮聽見回音,知道公子醒了,忙打開車門。
慕遲神色蒼白地起身下了馬車。
「下官秦賀,拜見太子殿下!」秦賀攜府中下人家眷侯在府邸門口,恭謹道。
慕遲「嗯」了一聲,再未多言。
秦賀抬頭看了一眼這位短短兩年多便吞併周遭數個小國的男子,白衣紅裘也蓋不住的森冷氣息令人望而卻步,可驚艷如仙妖的眉眼卻又引人上前。
冷風吹來,慕遲不適地皺了皺眉,看向秦賀。
秦賀後背一冷,忙道:「下官已安排了房間,這便帶殿下前去。」
說完在前方引路。
慕遲面無表情地跟上前。
卻在轉過前庭與後院的洞門時,一旁傳來一聲驚喜的女聲:
「當真是杏花村的回信?」
作者有話說:
狗子:我好像聽見了老婆的聲音。
本文收藏過萬啦,淺淺地50個紅包慶祝一下~
第50章 、娘親
慕遲的腳步登時定在原處, 一動未動。
有一瞬間,他恍惚覺得自己仍身處在迷藥製造的夢境之中,始終未曾清醒。
——這樣熟悉的嗓音, 從來都只會在夢裡出現。
卻遲遲地不敢轉頭看去。
因為很多很多次,即便是在夢中,轉過頭看到的也只是一片空寂。
「公子?」司禮不解地看著身前停下腳步的慕遲, 低聲喚他。
在前方引路的秦賀聞言也轉過身來, 察覺到慕遲停在洞門處時, 忙往回跑了幾步,小心地躬身道:「太子殿下?」
慕遲的雙眸逐漸恢復了些神采, 他看向司禮和秦賀,似是在尋求二人的認同般怔怔問道:「你們聽見了嗎?」
秦賀不知何意,只得求助地看向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