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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綰玩到黃昏時便有些疲了,剛要將紙鳶收回,卻沒想到紙鳶在半空中晃動了下,勾到一旁的樹枝,斷了。
喬綰「誒」了一聲,朝紙鳶飛離的方向走了兩步,腳步猛地停了下來,看向不遠處的角落。
方才錯眼間,她似乎看到一道帶著斗笠的白影,格外熟悉。
可定睛看去,那裡分明空空無人。
「喬綰,你傻了?」景闌走到她身側,「風箏都飛遠了,不追?」
喬綰回過神來看向他,復又看向飛遠的紙鳶,而後微怔。
這一瞬間,她好像懂得了母親。
她終有一日,也像這紙鳶一樣,會掙開這根束縛著她的線,離開這裡的。
「你才傻了!」喬綰收回視線,不甘示弱地回了景闌一句,轉身離開。
景闌看著她張揚離去的身影,唇角不覺彎了下,轉瞬想到她方才微白的臉色,笑意微斂,頓了下跟上前去。
身後,半空的紙鳶像被什麼擊中似的,劇烈顫了顫,搖搖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一隻蒼白的手將紙鳶安靜地撿了起來。
回城的馬車並不像來時那般快,慢慢悠悠地伴著夕陽前行著。
喬綰靠在馬車裡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又想起方才的那道白影。
定是她看錯了。
直至窗外隱約傳來陣陣熱鬧的吵嚷聲與叫賣聲,喬綰才猛地清醒過來,驚覺馬車竟已經停下了。
她推開車窗,只看見外面一堆人聚在一塊,口中大聲地吆喝著什麼,很是繁鬧。
喬綰皺著眉:「怎麼停在這兒了?」
馬夫道:「景少將軍說停下的。」
喬綰不悅地抬眸,一眼便看見懶洋洋地站在人堆中的景闌,他隨意地靠著身後的牆壁,偶爾挑挑眉梢和人熟絡地打聲招呼。
迎上她的目光,景闌一怔,繼而幾步走上前來,對著喬綰一揚下巴:「如何,沒見過吧?」
喬綰剛要言語,便見一人經過,看著景闌打趣:「許久未見景少爺了,不下一注?」
喬綰皺了皺眉。
景闌看了她一眼,對那人聳聳肩:「今日不行。」
那人遺憾著搖搖頭走了。
喬綰仍看著景闌:「賭博?」
「鬥雞。」景闌糾正她,抱著手臂靠著馬車看向眾人之間的圍欄,隱約能聽見公雞搏鬥的鳴聲。
「這不是回公主府的路。」喬綰不快。
「的確不是,」景闌半點不覺愧疚,「這是西坊。」
喬綰惱:「誰讓你私自帶本公主來到這兒的?」
景闌聞言終於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喬綰,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
喬綰不解。
景闌嗤笑:「自楚州回來,你這臉色就沒好看過,眼下更是難看的嚇人,聖上讓小爺帶你散心,不知道的還以為小爺欺負你了呢。」
喬綰一滯,從楚州回來,她其實一直都很平靜,便是倚翠都鮮少看出端倪。
「喂,喬綰,」景闌敲了敲馬車,目光重新落在圍欄中正斗得熱烈的兩隻公雞上,「喬綰,猜猜誰贏?」
喬綰下意識地看向前方。
兩隻公雞正斗得如火如荼,一隻黑羽赤冠,一隻白羽黑冠,只是那隻黑羽看起來體型更大,且更來勢洶洶。
「那隻黑的。」喬綰道。
「真的?」景闌睨她一眼,「那我賭白的。」
喬綰來了興致:「賭什麼?」
景闌裝模作樣地思索一番:「還沒想好,待會兒再說。」
說著閒適地看向圍欄。
喬綰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一時間將方才的不快拋之腦後,跳下馬車探身朝里看去。
公雞仍在爭鬥著,眾人的聲音也越發激動。
喬綰也被感染,不覺跟著呼了幾聲。
可隨著黑色公雞的攻勢逐漸轉慢,白色公雞反而像是才開始比試一般,飛身而起,鬥志昂揚地猛撲上前。
這場比試,到底是白羽公雞贏了。
夜色初初降臨,春耕日的夜市格外熱鬧,暈黃色的燈光盞盞,映著陵京的街市亮如白晝。
馬車不便前行,只得步行一段。
喬綰仍沉浸在失敗的煩悶中,一路默默無言。
反倒是景闌在一旁笑得放肆。
喬綰愈發生氣,狠狠瞪他一眼快步朝前走著。
「喬綰,」景闌的聲音自身後遙遙傳來,「我想喝杏仁茶了。」
喬綰頭也沒回:「自己買。」
「可是,」景闌遲疑,「方才白羽公雞贏了。」
喬綰腳步一僵,轉過頭正看見景闌站在一盞燈火下對她無辜地笑,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而後,他拿起一杯杏仁茶,朝著攤販揚了揚下巴。
喬綰:「……」
最終她不情不願地上前,本想扔下銀錢便走人,可嗅到杏仁茶的清香,頓了頓多要了一杯。
一路上,景闌便從未閒下來過。
不多時便買了一堆精緻的小玩意兒。
栩栩如生的泥人,精雕細琢的彩陶瓷馬,晶瑩剔透的糖人,還有精緻的石頭畫……
每次喬綰拿出錢袋子,便能察覺到攤販打量著景闌的微妙目光,仿佛在說:看著人模人樣,原是個吃軟飯的。
偏偏吃軟飯的某人半點不覺得不自在,反而拿著方才買的摺扇,在這初春的涼夜裡邊附庸風雅地扇著,邊款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