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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遲恍若未聞,只逕自朝書房走著。
司禮見狀匆忙快走幾步,率先去點燃了書房的燭台。
慕遲走進書房,只望見偌大的房中一片空蕩陰冷。
那股徹骨的寒意好像再次湧上來了,折磨著他的肢體,惹得他忍不住顫抖。
司禮剛要悄然退出,慕遲道:「司禮,將炭盆都點上。」聲音平靜如一潭死水。
司禮詫異,自到了九原城後,公子便鮮少再燒炭盆取暖了,就像是……寒病無藥自愈一般。
只是他也不敢違逆,將書房中的幾個炭盆全都點燃上了。
一陣陣熱浪湧現,慕遲立在這股熱浪之中,氣息與四肢仍是冰冷的。
慕遲將手伸到炭盆上,想要烤一烤,卻在看見指尖殘留的血跡時一怔。
這是旁的女人的血,似乎還殘留著那股令人作嘔的百合花香。
也許,喬綰是因為這些,才說了那些話。
她向來不喜歡旁的女子靠近他的,就像當年他們去集市,只因有人偷覷他她便會捻酸生氣一般。
慕遲走到盆架旁,將手伸入冰冷的水裡,用力擦洗著被碰過的小臂與手背。
直到徹底清洗乾淨,盆中的水面逐漸平靜,倒映著一張自欺欺人的臉。
慕遲怔了怔,下瞬陡然後退了幾步,腳步匆忙地遠離了銅盆,走到書案後定定坐著。
不知多久,慕遲的瞳仁動了動,似想到什麼,轉身走到一旁的暗格中,安靜地拿出一個破舊的木匣,微微一動,裡面傳來鐵器碰撞的悶響。
木匣打開,經年的腐木與鐵鏽味撲面而來。
慕遲看著早已鏽跡斑斑的鐵鏈,伸手輕輕地撫過。
那些在黑暗中掙扎著如牲畜般活下來的日子,那段他恨極厭極的回憶,多年後,第一次再浮現於眼前……
*
這段時日,喬綰每日喝藥、去冰室藥熏,身體恢復得很不錯。
隔日,喬綰特意和倚翠一同送了無咎去學堂,並去看一下金銀齋的裝潢。
久未上街,喬綰難免有些興奮,尤其在繁華的燕都,匯聚著天下各處的名產名吃,午時二人便尋了最大的酒樓,好生吃了一頓。
等到回府時已經近黃昏了。
一進府門便聽下人竊竊私語,說是昨日的那些美人和管家不知為何,突然便被趕出了燕都,管家和其中一位美人離去時,還是被抬出去的。
此事似乎還牽連到了朝堂上的幾位官員,只是不知那些官員是何下場。
倚翠擔憂地看著喬綰,喬綰只眨了眨眼,笑道:「看我做什麼?」
倚翠見喬綰神色如常,放下心來。
許是逛了一整日的緣故,喬綰藥熏後沒多久開始睏倦。
同倚翠一塊休息,她總掛念著她是不是未曾睡好,喬綰便照舊回了偏院。
今夜喬綰入眠極快,陷在柔軟的被褥中,睡得香甜。
只是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聽見了幾聲鎖鏈碰撞的清脆聲響。
喬綰伸了伸腿,那響聲越發明顯。
就像回到當初在公主府時被金梏囚住的日子。
金梏……
喬綰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漆黑,此刻她方才察覺,原來那根自己睡前習慣留的蠟燭已經燃盡了。
喬綰吐出一口氣,暗道一聲晦氣,竟然夢到了那段過往。
然而下刻,鎖鏈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不是做夢。
喬綰一怔,坐起身看向外面。
熟悉的寒香乍起,慕遲朝她走來,鎖鏈聲一步一響。
喬綰驚:「你又來做什麼?」她邊說邊睜大眼試圖穿過黑暗看清楚來人,可再吃力,也只看見那張黑暗中也欺霜賽雪的蒼白面頰,以及那雙如鬼似仙的眸子,其餘一片模糊。
慕遲已經走到她面前,良久,拉過她的手,將冰冷粗糙的粗重鐵環放入她的掌中。
「什……」喬綰剛要反問,下瞬陡然反應過來,手指一顫。
鐵環「啪」的一聲砸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慕遲頓了頓,靜靜地俯身將鐵環撿起。
喬綰自枕邊拿過火摺子,吹了兩下,微弱的火苗映出狹窄的光亮。
喬綰定定看著慕遲的右腳,如同多年前的那場夢境一般,夢裡的孩童、少年右腳鎖著重重的鎖鏈。
而此刻,出現在了眼前的慕遲身上。
慕遲將鎖鏈的另一端重新塞到她的手中,半蹲在她眼前,抬頭望著她,如臣服:「這一次,給你。」
「再試一次,喬綰。」
「就一次。」
他伸手輕觸著她的臉頰:「可憐可憐我,試著喜歡我。」
第66章 、半年
火摺子的火苗在二人之間雀躍地跳動著, 影影綽綽照著空寂的房間。
喬綰睜大雙眼,隔著微弱的光亮怔愣地看著慕遲,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聽。
她不敢相信眼前人真的是慕遲, 他竟會說出這番討憐的話。
一時之間腦子裡一片空白,胸口有什麼掙扎著想要躍出。
直到臉頰上冰涼的觸感一點點滲入骨血,喬綰才猛地反應過來, 近乎驚惶地朝一旁躲去, 避開了撫著自己臉頰的手。
鎖鏈碰撞著, 叮咚作響,火苗也劇烈地跳動了下, 屋內暗了又亮。
慕遲的手仍維持著方才的動作,好一會兒他看向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唇動了動,只低聲道:「洗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