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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綰突然笑了一聲,她揚眉,頷首:「對,楚無咎不是我的孩子。」
「我從一開始就是在騙你。」
慕遲的眸光驀地沉了一下,長睫如蝶翼顫了顫。
明明憤怒於她的欺騙,惱恨她寧可撒謊敗壞自己的名聲也要與他撇清干係,可如今聽見她親口承認,心底卻又難以遏制地鑽出了絲絲縷縷的歡喜。
然而歡喜方才冒頭,他便清楚地聽見喬綰說:「我騙了你,可你曾經也騙了我。」
「我騙你不過短短一月,你卻騙過我半年,且你並無任何損失,我卻失去了陵京的一切。」
慕遲的臉色倏地變得煞白:「那些分明是你不想要的!」
寧可代嫁、假死,都要逃離陵京。他給她的,分明比喬恆給她的還要好上數倍。
喬綰看著他:「便算是我不想要的吧。」
「慕遲,就當我們已經扯平了,不好嗎?你放心,我會將關於你的那些不光彩的過去都忘掉,你也永遠不用擔心有旁人知曉那些事。你如今已經是太子了,天下那麼多女子,往後你總會遇見那個令你忘卻一切痛苦的人,我……」說到此,喬綰莫名頓了下,「我祝福你……」
「喬綰!」慕遲打斷她,只覺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麼迸裂開來,如同燒紅的烙鐵墜入一塊冰中,不斷地滋滋作響。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人,她竟敢說要將過去全部忘記,還要祝福他和旁的女子……
喬綰被打斷了話,眉頭緊皺,卻在此時,外面傳來幾聲腳步聲,緊接著丫鬟門的笑鬧聲傳來。
喬綰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慕遲看著她隔開的距離,方才在宴客堂,滿堂曖昧地看著她與聞敘白,而今不過幾個丫鬟便讓她對自己避而遠之。
喬綰聽著丫鬟們的聲音越來越近:「你若沒有旁的事,我先走了。」
話落,連猶豫都未曾,轉身便要離去。
下瞬手腕卻倏地一緊,一隻冰涼的手快速地抓住了她。
「你究竟要做什麼?」喬綰本就耐性不好,此刻聽著外面的聲音更是煩躁起來,「是,我騙了你,可你今日不也為我安排了這齣好戲?」
說到此,她抬起頭直直瞪著他,「怎麼,你還要殺了我不成?」
慕遲的瞳仁驟然放大,手不覺用了力氣,她的手腕格外纖細,仿佛略一用力便能折斷。
可這力道在迎上她的目光時,如何都使不下去。
喬綰抿著唇,垂下眼睛,抬手覆上慕遲的手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朝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的瞬間,幾名丫鬟剛好出現:「奴婢叩見太子殿下,」說著,丫鬟看向喬綰,「喬姑娘,今日風大天寒,您在小榭的糕點未曾動過,可要收起來?」
喬綰頭也不回:「不要,扔了。」
這一次,再無人阻攔。
喬綰一人安靜地朝府邸門口走著,只是目光有些怔忡,直至行到前庭處被叫住,她才省過神來。
「宛娘?」
喬綰轉過頭去,秦夫人大抵剛送客回來,唇角仍殘留著笑意,看見她便道:「可巧碰見你了,便不用差下人去知會了,明日我得閒,便去敘白家同他母親說一聲你和敘白的喜事了。」
喬綰頓了頓,見秦夫人知會她後正要離去,忙叫住了她:「秦夫人。」
秦夫人不解地回身。
喬綰沉默片刻,彎唇笑了一聲:「先不要說了吧,秦夫人。」
秦夫人疑惑地看著她:「怎麼?」
喬綰認真地沉吟片刻:「我會親自和他說的。」
秦夫人想了想,這到底是宛娘和敘白二人的終身大事,只點點頭:「好,若有難處便同我說。」
「多謝秦夫人。」喬綰眯著眼睛笑著道了謝,轉身走出府邸。
張伯正坐在馬車前等著,見到她來忙跳下車來。
喬綰對張伯笑了笑,鑽進馬車裡,有些疲憊地靠著車壁,車窗開了一道小縫,晃晃蕩盪的泄露出九原城的市集。
聞敘白知曉她的身份,秦知州也知曉她的身份,這樣的九原城,陡然變得令人不安起來。
卻也並非傷心。
喬綰垂下雙眸。
細細追究,摩蘭和黎國關係如冰,黎國子民在摩蘭不得入學入仕,和她當初的任性妄為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如今用她換來這段平和,也算彌補了。
冥冥之中,還是因果必然。
喬恆幾十年一心只求長生,昏庸不理朝政,她借著喬恆的光吃著山珍海味,用著綾羅綢緞,戴著金銀玉石,享盡了榮華富貴。
那麼現下的一切,也是她該受、該償還的。
她曾經還擔憂聞敘白若是回大齊考取功名,會否有一日自己的身份暴露,會耽誤他的前程,如今也無需憂心了。
她和聞敘白,大抵也只是……他看中了她的身份,她看中了他的臉以及幫無咎時的溫柔體貼罷。
「小姐,到了。」張伯的聲音自馬車外傳來。
喬綰應了一聲,跳下馬車,未曾從金銀齋入,只從後門逕自回了自己的寢房。
房中幽靜,炭盆徐徐燒著。
喬綰走到銅鏡前,將頭上的翠玉簪取了下來。
只是可惜這才戴了一次的翠玉簪了。
喬綰撫了撫簪身,將它細緻地放在一旁的妝奩上,躺在床榻上安靜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