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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綰聽司禮說完,眉頭緊皺地待在馬車內,打開了木箱。
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焚燒過的笏板,看起來很是眼熟。
喬綰愣了愣,將笏板翻過來,看清上方的字跡時,手驀地緊攥。
喬綰。
慕遲。
他們的名字。
這是她當初在般若寺篆刻的那枚笏板,她一直以為他毀了它,原來他還留著。
除此之外,木箱內還有一枚金色令牌,一卷明黃色密詔,一本文牒,及一封書信。
喬綰怔忡地拿過書信,打開。
「綰綰,休要笑我,終不敢露面相送。亦不必驚懼,我此生再不會囚困你。
你合該如鷞鳩,恣意放肆,而我生於卑賤,鄙薄不堪。如此結局也好,往後再無需惴惴惶恐你得知我低賤出身後會嫌厭我。
不知你日後會前往何處,若念舊人折返陵京,執令牌,文相及威武將軍會護你一世安穩;若喜愛大齊盛景,我已下密詔,往後你便是大齊長樂郡主,司禮會保你回封地,享一世富足;若你仍想四處閒散,文牒便是你的新身份,一個嶄新的綰綰。
雖會招你不喜,卻容我妄念片刻,稱你為妻。
我妻綰綰。
淺語深深,長樂未央。」
喬綰看著書信上的字跡,不知何時,那些字變得模糊起來。
「公主,」馬車外,司禮輕聲道,「過去半年你服用的方子,並非不需藥引,只是公子不願你心生愧疚。」
藥引。
慕遲的血。
喬綰的眸動了動,一滴淚珠突然便砸在了書信上。
她催促著馬車狂奔著,商隊一整日的行程,僅僅四個時辰便回到了燕都。
喬綰快步朝府邸跑去,髮髻散開,青絲凌亂。
她找遍了府邸的每一個角落,去了金銀齋,去了城郊放紙鳶的山莊,去了看過戲的戲院,去了買過糕點的點心鋪子……
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她曾以為,燕都繁華,可於她太過陌生。
可此刻方知,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人將整個燕都呈在了她的眼前,不知不覺銘記在了心中。
可是她找不到他。
那些人說,他們看見過一個如仙人般的男子來過,可他已經離開了。
他曾經重新逛過這些地方。
司禮也找不到,那麼多人都尋不到他的身影。
喬綰肢體僵硬地站在人群之中,只覺得滿心倉皇。
不知多久,她驀地頓住。
那晚,他不再「粘人」的前一晚,他說:喬綰,你說過,我離了你可能會死。
他還說:喬綰,你說的是對的。
「喬綰,我沒那麼容易死。」
「可那是連山上好幾百年的寒冰,你若是進了冰室會沒命的!」
許許多多的紛雜闖入喬綰的腦子,喬綰張大雙眸,飛快地朝府邸後方跑去。
冰室的門「碰」的一聲被人用力撞開,森冷的白霧翻湧而出。
喬綰站在門口,死死盯著裡面的人影,渾身如雪一般蒼白,長睫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霜,聽見動靜,他的眸子動了動,微微泛紅。
喬綰快步衝上前,如同當年般若寺一般,義無反顧地抱住了他。
慕遲的手指微微抬了抬,炙熱的體溫讓他忍不住靠近著,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過去。
他不是那個卑鄙的慕遲,而是一個深深愛著她的男子。
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喬綰抱著他的手頓了頓。
司禮匆忙趕來,將慕遲背了出去,又命人備好炭盆。
炎炎夏日,慕遲如同一尊冰玉似的雕塑,坐在炭盆旁,肌膚近乎透明。
周圍無數人,他的目光始終看著那抹紅影,由最初的不敢置信,到後來的怔忡痴迷。
宋攀趕了過來,為慕遲把脈良久後鬆了一口氣:「肺腑並無大礙,只是肢體太過嚴寒,怕是要養一段時日。」
喬綰死死攥著的拳微微鬆了松,掌心被指甲掐得泛紅,她走上前,狠狠地盯著慕遲。
下刻,啪地一聲,巴掌聲響起。
周圍的眾人大驚。
只有慕遲仍站在原地,許久彎了彎唇笑了起來。
不是做夢。
他抬手,用力抱住了她:「綰綰。」
她回來了。
喬綰死死地睜大眼睛,明明不想哭的,可淚珠仍不斷地湧出來。
司禮識相地將眾人揮退。
慕遲無措地擦拭著喬綰臉頰的淚:「不要哭……」
可是她的淚越擦越多。
到後來,喬綰驀地哭出聲來,就像當年失去一切時,蹲在雨中嚎啕大哭一般。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知道自己為何而哭。
她其實,在怕。
「對不起,對不起……」慕遲呢喃著,慌亂地抹著她的眼淚,下瞬陡然將她抱入懷中,「不要哭……」
喬綰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再清醒過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
她默默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雙眼紅腫頭髮凌亂的自己,狼狽得緊。
喬綰緊抿著唇,默默地瞪了眼慕遲:「都怪你。」
慕遲的臉色仍蒼白著,拿過木梳為她梳著長發,聞言頷首輕應:「都怪我。」
喬綰沒好氣地撇撇嘴,任他梳著長發,自己拿過一旁的點心吃了幾口。
不知多久,肩頭便多了一個腦袋:「綰綰。」